对于一个初创的小公司来说，能从巨无霸腾龙的嘴里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胜利了。

    然而，程鹤的反应，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面对王景这近乎绝地反击的指控，他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笑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笑容，带着一丝怜悯，又带着一丝嘲讽，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用尽全身力气，做着最后的、徒劳的表演。

    “王律师，说完了吗？”程鹤淡淡地问道。

    王景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说完了！我请求法庭，认定幻游科技构成不正当竞争！”

    “很好。”程鹤点点头，他转过身，重新面向审判长，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锐利。

    “审判长，既然腾龙集团的律师，如此执着于‘清白’二字，如此执着于追究所谓的‘抄袭’和‘借鉴’……”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么，我在此，也代表我的当事人幻游科技，向法庭提出一个新的申请。”

    整个法庭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有种预感，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上演。

    程鹤的目光，如利剑一般，直刺对面的王景，以及旁听席上，那位一直稳坐钓鱼台的腾龙集团法务总监。

    “我请求法庭，立刻启动司法鉴定程序，要求对原告腾龙集团的王牌游戏——《九州霸业》的全部源代码，与三年前，在韩国上线的一款名为《天堂之剑》的网络游戏，进行代码相似度的比对鉴定！”

    “轰！”

    程鹤的话，如同一颗核弹，在法庭内轰然引爆！

    《天堂之剑》！

    这个名字一出，王景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嘴巴微张，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恐惧。

    他身后的律师团队，也是一片死寂，几个年轻律师甚至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那眼神里，全是恐慌。

    旁听席上，那位始终保持着微笑的腾龙法务总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握着扶手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敢知道？！

    程鹤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他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他的“外挂”告诉他的。

    在接手这个案子之初，程鹤就觉得不对劲。腾龙集团的反应太激烈了，投入的资源也太夸张了。一个市值万亿的巨头，对付一个刚成立的小公司，用得着派出王牌律师团，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吗？

    这不像是维权，更像是在杀鸡儆猴，或者说，是在不计成本地……排除异己。

    为什么？《仙魔纪元》虽然火爆，但体量上，还远远威胁不到《九州霸业》的霸主地位。腾龙的过度反应，背后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抱着这个疑问，程鹤在开庭前夜，躺在床上，心念一动，对自己的系统下达了指令。

    “系统，对《九州霸业》的开发历史，进行一次【线索扫描】。”

    “指令确认……正在扫描相关数据库……正在进行信息交叉比对……”

    “扫描完成！发现关键线索！”

    一连串的信息，瞬间涌入程鹤的脑海。

    “线索一：四年前，腾龙集团《九州霸业》项目立项初期，曾以三倍年薪及股权激励，从韩国游戏公司NCSoft，挖走其《天堂之剑》项目组的三名核心程序员。”

    “线索二：经代码结构反编译对比，《九州霸业》的底层网络协议、数据包加密方式、以及核心的角色状态机架构，与《天堂之剑》存在超过65%的相似度。”

    “线索三：该事件在游戏开发圈内，属于半公开的秘密，但由于腾龙集团强大的公关能力和法务实力，以及跨国取证的难度，从未有任何媒体或个人，敢于在公开场合提及此事。”

    原来如此。

    程鹤当时就全明白了。

    《九州霸业》的成功，本身就建立在“借鉴”——甚至是更深层次的“代码抄袭”之上。它就像一个穿着华丽外衣的贼，最怕的，就是别人提起他那不光彩的过去。

    而《仙魔纪元》的出现，恰恰就戳中了它最敏感的神经。《仙魔纪元》的玩法，和《九州霸业》一样，都借鉴了《天堂之剑》的一些经典设计。

    这就像一个贼，看到另一个“疑似”小偷的人，出现在自己家门口，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报警，而是不计一切代价，把那个“疑似”小偷打死、赶走！因为他怕，怕那个人会嚷嚷出来，把自己偷东西的事情也给捅出去！

    这才是腾龙集团反应如此激烈、如此不正常的根本原因！

    他们不是在维权，他们是在“灭口”！

    而现在，程鹤，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个他们最想掩盖的盖子，彻底掀开！

    “王律师，怎么不说话了？”程鹤的声音，在寂静的法庭里显得格外清晰，“刚才你不是还义正辞严，说要维护行业的创新精神吗？怎么一提到《天堂之剑》，你们整个团队，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王景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冷汗，顺着他的鬓角，大颗大颗地往下淌。

    这已经不是法律层面的问题了，这是要掘他们腾龙集团的根啊！

    程鹤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向前一步，气势如虹，对着审判席，一字一句地说道：“审判长！如果腾龙集团认为，借鉴了玩法规则，使用了‘类XX’的宣传语，就构成侵权和不正当竞争，需要被法律严惩……”

    “那么，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贵公司的王牌产品《九州霸业》，其本身，就涉嫌对韩国的《天堂之剑》，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更恶劣的、直接窃取智力成果的代码级别的抄袭！”

    “如果贵公司，今天，依然坚持自己的诉讼请求，不肯撤诉……”

    程鹤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看着旁听席上那位脸色铁青的法务总监，说出了最后通牒。

    “那么，我们也请求法庭，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对《九州霸业》的‘清白’，进行一次彻彻底底的调查！我们相信，法律，绝不会只打苍蝇，不打老虎！”

    “轰！”

    全场哗然！

    这已经不是绝地反击了，这是要跟对方同归于尽啊！

    不，甚至不是同归于尽。幻游科技是个小公司，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输了，大不了就是公司倒闭。

    可腾龙不一样！《九州霸业》是他们的现金牛，是他们游戏帝国的基石！一旦被坐实了“代码抄袭”的罪名，那将是毁灭性的打击！股价暴跌、声誉扫地、玩家流失……后果不堪设想！

    程鹤这一招，太狠了！他根本不是在打官司，他是在用整个腾龙集团的命脉，来做赌注！

    “肃静！肃静！”法警不得不大声维持秩序。

    审判长重重地敲响了法槌，他的表情也变得无比凝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程鹤，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腾龙律师席。

    他知道，这案子，已经没法再审下去了。

    “鉴于，被告方提出了新的、重大的申请，需要时间进行核实……”审判长的声音在法庭回荡，“本庭宣布，休庭三十分钟！”

    法槌落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又都提着一口气。

    王景几乎是瘫软在了椅子上，助理赶紧上前扶住他。

    而程鹤，则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身走下辩护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

    休庭的命令刚下达，旁听席上，那位腾龙的法务总监，再也坐不住了。他几乎是立刻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快步走出了法庭。他的助理紧随其后，一路小跑着去追程鹤。

    “程律师，程律师请留步！”

    程鹤刚走出法庭大门，就被拦住了。

    他回过头，看着眼前这位气喘吁吁的助理，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正铁青着脸等他的中年男人。

    “我们总监，想跟您谈谈。”助理的语气，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倨傲，反而带着一丝请求。

    程鹤笑了笑，他知道，鱼，上钩了。

    在法院一间僻静的休息室里。

    腾龙的法务总监，亲自给程鹤倒了一杯水，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程律师，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今天在法庭上，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他的态度，和开庭前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简直是判若两人。

    程鹤端起水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看着杯中的水波。

    “总监先生有话，不妨直说。我的时间，也很宝贵。”

    法务总监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好对付。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架子，开门见山：“程律师，我们承认，这次是我们反应过度了。这件事，我们不想再闹下去了。你开个条件吧，怎样才肯……把刚才那个申请，撤回去？”

    “条件？”程鹤笑了，“我的条件，在法庭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你！”法务总监的火气差点又上来，但一想到《九州霸业》的源代码如果真的被拿去鉴定，那后果……他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比法庭上的唇枪舌剑，更加惊心动魄。

    最终，还是法务总监先败下阵来。他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颓然地靠在沙发上，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程律师，算我们腾龙认栽。我们……主动撤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行吗？”

    程鹤看着他，终于放下了水杯。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幻游科技还很弱小，它需要的不是赔偿，不是道歉，而是活下去，是安稳发展的时间。把腾龙逼到绝路，对幻游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可能招来更疯狂的报复。见好就收，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以。”程鹤点了点头，“我希望，今天下午闭庭前，就能看到贵公司的撤诉申请，递交到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