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养老钱
发布:2025-12-05 18:30 字数:3413 作者:月殇夭幺
匿名信!
他竟然知道匿名信!
这件事,是他做得最隐秘、最滴水不漏的一件事!从搜集证据,到撰写信件,再到投递,他都用了反侦察的手段,确保不会留下任何指向自己的线索。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天知地知,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可现在,电话那头这个神秘人,不仅知道,还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今天天气不错”的小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关注”了!
这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
他就像一个被放在透明玻璃箱里的小白鼠,他的一举一动,他所有的秘密,他自以为最隐蔽的底牌,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被看得一清二楚!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你挖出来的东西,已经超出了一个律师应该知道的范围。”那个冰冷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程鹤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持,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害怕到这种地步。
“你……你们……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法抑制的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在对手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即,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很低,很沉,同样听不出男女,但里面蕴含的意味,却让程鹤如坠冰窟。
那是一种……猫捉到老鼠后,不急着吃掉,而是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戏谑。
那是一种……神明俯瞰凡人时,带着怜悯和不屑的嘲弄。
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绝对的、居高临下的傲慢!
“我们是谁,不重要。”
笑声过后,那个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沉稳。
“重要的是,程律师,你要明白,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运行法则。法律,只是其中之一,而且,不是最强大的那一个。”
“你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
“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就像它来的时候一样突兀。
办公室里,瞬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程鹤还保持着那个站立的姿势,但手里的手机,却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啪嗒”一声,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摔在了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却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刚才那短短几十秒的通话,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庭审,都要消耗心神,都要令人恐惧。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运行法则……”
“法律,只是其中之一,而且,不是最强大的那一个……”
这两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冲击着他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所有信念和认知。
他一直以为,自己手握法律的利剑,就能斩尽世间一切不公。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手里的剑,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件玩具。而这个世界,还有一种更强大、更隐秘、更不容挑战的“法则”。
一种,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法则。
程鹤无力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镣铐,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榕城璀璨的夜景。
万家灯火,汇聚成一片流光溢彩的星河。高架桥上,车流如织,像一条条金色的动脉,为这座庞大的城市输送着生命力。
这曾经是他最喜欢的景象。每当他打赢一场官司,他都喜欢站在这里,看着这片繁华,感受着自己为守护这份人间烟火所付出的努力。
可是今天,这片熟悉的灯火,在他的眼里,却变得无比陌生,甚至……狰狞。
他感觉,这片璀璨的灯海之下,不再是温暖的人间,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黑暗的深渊。
水面之上,是法律,是规则,是秩序。
水面之下,又是些什么?是资本?是权力?还是……某种他根本无法想象的、更加恐怖的存在?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水面之上,硬生生地拖拽了下去。
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他,已经身在局中,无路可退。
“法内狂徒”。
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儿的媒体,最先给程鹤安上了这么个外号。
一开始,程鹤还觉得有点刺耳,他明明是法律的信徒,怎么就成了“狂徒”?可这外号,就像是长了脚,一夜之间,传遍了榕城的大街小巷,甚至比他本名“程鹤”还要响亮。
久而久之,这四个字,竟真的成了他的一张名片。
一张黑白分明、利弊共存的名片。
好处是,鹤鸣律师事务所的门槛,现在是真的快被踏破了。
每天一大早,律所门口就排起了长队,那场面,比网红店开业还夸张。林晚儿不得不从法学院招了好几个实习生,专门负责接待和初步筛选。
来的人,形形色色,但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点——走投无路。
被无良公司拖欠工资的农民工,遭遇医疗事故却投诉无门的病患家属,被开发商用霸王条款坑了毕生积蓄的业主……他们攥着皱巴巴的材料,眼里闪烁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微光。在他们看来,那些循规蹈矩的大律师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许只有程鹤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狂徒”,才能用非常规的手段,为他们撕开一条生路,讨回一个公道。
这让程鹤感到欣慰,也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
但坏处,也同样明显。
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充满敌意的目光,比以前多了好几倍。他成了某些人眼里的钉子,肉中刺。这些人,或许就是上次那个神秘电话背后的人,他们潜伏在水面之下,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这个搅动风云的“异类”。
程鹤知道,自己就像是行走在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深渊。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却又必须一往无前。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律所,给忙碌的办公室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年轻的律师们在各自的工位上敲击着键盘,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纸张的墨水味,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然而,这份平静,很快就被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彻底打破了。
“我的钱……我一辈子的钱啊……呜呜呜……”
哭声是从接待区传来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在每个人的心上。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悔恨和无助,让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
只见一个头发全白,背都有些驼了的老太太,在一个年轻志愿者的搀扶下,正一步一挪,颤颤巍巍地往里走。
老太太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像是干涸的河床,此刻,浑浊的泪水正顺着那些沟壑不断地往下淌。她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枯槁的手。她死死地攥着一沓厚得像砖头一样的纸质材料,有合同,有宣传单,花花绿绿的。因为攥得太用力,指节都发白了,那些纸张的边缘,已经被摩挲得起了毛,卷了边,可见她翻看过多少次,又在多少个无眠的夜晚,徒劳地从这些废纸里寻找过希望。
林晚儿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快步迎了上去,柔声说道:“阿姨,您别急,先进来坐下慢慢说。”
她和志愿者一起,小心翼翼地将老太太扶到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
可老太太一坐下,情绪就彻底崩溃了。她再也控制不住,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的哭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酸。
林晚儿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给老太太倒了杯温水,又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轻声安慰着:“阿姨,没事的,有什么事您跟我们说,我们帮您想办法。”
程鹤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那位老太太身上,眼神深邃而平静。那晚的神秘电话带来的寒意,似乎还未从他身上完全散去,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
过了好一会儿,在林晚儿的不断安抚下,老太太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抬起头,用一双被泪水浸泡得通红的眼睛,看向程鹤和林晚儿,嘴唇哆嗦着,开始讲述她的遭遇。
“我……我叫李秀兰……”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我……我被人骗了……我一辈子的养老钱,全没了……”
李秀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退休女工。和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人一样,她和老伴一辈子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钱,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几十年下来,辛辛苦苦,总共攒了六十多万。
“那是我和老头子的保命钱啊……”李秀兰用手背抹着眼泪,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我们俩身体都不好,都一身的毛病,就指着这笔钱,以后万一谁病倒了,能有个着落,不给孩子们添麻烦……”
她的话,让律所里几个刚工作不久的年轻人都低下了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六十多万,对于那些金融大鳄来说,可能就是一顿饭钱,一瓶酒钱,但对于李秀兰这样的普通老人,那就是天,是她们后半辈子所有的依靠和尊严。
变故,发生在去年。
一个自称是“金蟾宝”理财平台业务员的小伙子,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她的电话和住址,找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