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您帮帮忙。”林晚儿压低了声音，将一个更厚的信封递了过去，这次里面是一万块现金。“我是他……秘书。他前几天出事了，走得突然。他有个很重要东西，落在了他在这里的专属储物柜里，是公司的机密文件，我必须得拿回来，不然我工作就丢了。警察那边程序太慢，我等不及了。”

    一万块。

    清洁工的眼睛瞬间就直了。她在这个地方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才几千块钱。

    她一把将钱抢了过去，飞快地塞进口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把林晚儿拉到更隐蔽的角落。

    “哪个柜子？”

    “B区的307号。”林晚儿报出了她早就查好的号码。

    “你等着。”

    清洁工说完，转身就从员工通道溜了进去。

    林晚儿在后巷里等了大概十分钟，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紧张地盯着通道口，生怕出什么意外。

    终于，那个清洁工的身影再次出现。她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运动手提包，快步走过来，塞到林晚儿怀里。

    “东西都在里面了，赶紧走！以后别再来找我！”

    说完，她就像躲瘟神一样，头也不回地跑了。

    林晚儿紧紧抱着那个手提包，也迅速离开了后巷，钻进了一辆出租车里，直奔自己的安全屋。

    回到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小空间，林晚儿反锁上门，整个人才像虚脱了一样，靠在门上大口喘气。

    她将从侯三和刘国栋那里弄来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干净的地板上。

    一边，是来自社会底层、充满了年代感的发黄照片和旧信件。

    另一边，是来自精英阶层、散发着金钱气息的奢侈品。刘国栋的包里，有一套高档的运动服，一块备用的名牌手表，几张高尔夫球场的会员卡，还有一叠没有报销的、来自各种高档餐厅的发票。

    两堆东西，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就像两个死者的人生一样，一个在泥潭，一个在云端。

    但林晚儿知道，程鹤要找的，就是它们之间那根看不见的、被时间掩埋的联系。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拿出手机，戴上另一副干净的手套，开始工作。

    她将每一张照片、每一封信、每一张发票、每一张会员卡，都仔仔细细地摆好，然后用手机从各个角度，拍下最清晰的照片。

    拍照，分类，命名，打包。

    然后，她打开那个加密通讯软件，将这些文件，一个一个地，通过加密邮件，发送了出去。

    邮件的接收地址，只有一个。

    那就是被困在警局里的，程鹤。

    ……

    市局的临时羁押室里，程鹤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目养神。

    每天，他只有在固定的时间，才有机会以“配合调查”、“提供专业意见”为由，接触到警方的内部电脑系统。这个时间，短得可怜，通常不超过半个小时。

    当李建国的一个年轻下属，将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他面前，让他“帮忙看看”一些法律文件时，程鹤知道，他的时间到了。

    他表面上是在认真地浏览着那些枯燥的法律条文，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但他的另一只手，却在桌子底下，用一个微型U盘，以惊人的速度，破解了电脑的临时防火墙，连接上了一个隐蔽的外部网络。

    林晚儿发来的邮件，像雪片一样涌入。

    侯三年轻时的照片，那些来自“滨海市”的信件，刘国栋常去的会所，他的消费记录……

    零散，杂乱，毫无头绪。

    但程鹤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他就像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将军，而林晚儿，就是他在外面唯一的士兵。她冒着巨大的风险，为他送来了一份份敌人的布防图。现在，轮到他这个将军，从这些看似混乱的地图中，找出敌人的指挥部，找出敌人的致命弱点。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林晚儿发来的这些新鲜、原始的线索，与他脑海里，以及警方数据库里那些僵硬、刻板的官方信息，进行着疯狂的交叉比对和碰撞。

    侯三，地痞，有前科。刘国栋，精英，履历光鲜。

    十年。

    程鹤给林晚儿的指令是，查他们过去十年的交集。

    为什么是十年？

    因为那本《无声的审判》里，凶手复仇的起点，就是十年前的一桩冤案。

    凶手在模仿，他一定也在遵循着某种内在的逻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那个年轻警察准备收回电脑的时候，程鹤将所有下载下来的资料，迅速转移到了自己的加密U盘里，然后删除了所有痕迹。

    他抬起头，将电脑推了回去，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微笑：“看完了，没什么大问题。”

    没人知道，就在这短短的二十分钟里，一场关乎生死的突围战，已经悄无声息地打响了。

    而另一边，林晚儿的调查，也开始遇到了真正的危险。

    她为了调查刘国栋的社会关系，开始出入一些他生前常去的酒吧和餐厅。她学会了如何伪装成一个想要攀附权贵的捞女，如何与那些油腻的生意人周旋，如何从他们酒后不经意的吹嘘中，套取关于刘国栋的只言片语。

    这天晚上，她刚从一家酒吧出来，就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后背上贴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她心里一紧，但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慌张。程鹤曾经在闲聊时教过她一些反侦察的技巧，当时她只当故事听，没想到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场。

    她走到路边一个橱窗前，假装整理头发，利用玻璃的反光，迅速地扫了一眼身后。

    斜后方大概三十米处，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正低头假装看手机，但他的视线，却时不时地朝她这边瞟。

    林晚儿的心沉了下去。

    她没有立刻跑，而是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走，然后在一个路口，突然拐进了一条人流相对稀少的小巷。

    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拐了进来，而且速度明显加快了。

    林晚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她记得程鹤说过，摆脱跟踪最好的地方，就是地铁站。

    她加快脚步，穿过小巷，前方不远处，就是地铁站的入口。

    她几乎是冲了进去，在闸机口刷卡的时候，她用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个黑夹克男人也跟了进来。

    列车进站的提示音响起。

    林晚儿看准时机，就在车门即将关闭的最后一秒，她一个闪身，挤上了车厢。而那个黑夹克男人，被关上的车门，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隔着车窗，她看到那个男人脸上露出了懊恼和凶狠的表情。

    列车缓缓开动，将那个危险的身影甩在了身后。林晚儿靠在车厢壁上，双腿发软，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她成功了。

    她靠着自己的机智和程鹤教她的东西，化解了一次危机。

    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刺激的成就感，也同时涌了上来。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姑娘了。

    她是一个战士。

    是程鹤在这场战争中，唯一的盟友。

    审讯室的灯光，依旧是那种能把人所有秘密都照得无所遁形的惨白。

    程鹤靠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像一只在假寐的猫。他面前的桌子对面，坐着一个新面孔。

    男人四十岁上下，国字脸，皮肤是常年户外工作晒出的古铜色，眼神像淬了火的钢，锐利，直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叫张磊，市局刑侦支队的一把尖刀，专门啃硬骨头的。之前负责审讯的李建国队长，更多的是统筹全局，而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一线执行者。

    “程鹤。”张磊开口了，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又沉又硬，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我们聊聊。”

    程鹤缓缓睁开眼，眼底没有丝毫阶下囚的惶恐，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他的大脑里，还在飞速地回放着林晚儿冒着生命危险传来的那些资料——侯三发黄的照片，刘国栋奢侈的私人物品，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正在他的思维宫殿里，被拆解、重组、碰撞。

    他需要时间。

    更需要一个能让他安心在后方进行分析，同时又能帮他搅乱外部局势的“棋子”。

    而眼前这个叫张磊的警察，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选。

    “张队，”程鹤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点礼貌，“想聊什么？我的作案时间、作案动机，还是我跟死者的私人恩怨？这些，我想你们的卷宗，应该比我本人记得都清楚了。”

    张磊没有被他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激怒。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程鹤的眼睛，似乎想从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里，挖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我不关心那些。”张磊说，“我就想知道，以你的智商，如果真的要杀人，为什么要用这么蠢的方法？把所有线索都像路标一样指向自己，是怕我们找不到你吗？”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

    程鹤心里微微一笑。他知道，游戏可以开始了。

    这个张磊，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他没有纠结于那些所谓的“完美证据”，而是直接抓住了整个案件最不合逻辑的核心——一个顶级的、以心思缜密著称的律师，用了一种最愚蠢、最引火烧身的方式去犯罪。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或许，”程鹤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无奈，“人总有犯蠢的时候。又或者，我只是想体验一下，被你们这些精英警察团团围住，最后成功脱身的那种……快感？”

    他在挑衅。

    张磊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这里是警局，不是你玩游戏的法庭。程鹤，收起你那套故弄玄玄的把戏！”

    “好吧。”程鹤摊了摊手，身体往后一靠，换上了一副有些疲惫和烦躁的表情，就像一个被反复盘问后，终于开始出现情绪波动的嫌疑人。他揉了揉眉心，看似无意地抱怨道：“你们查来查去，就只盯着我一个人。侯三那种人，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仇家会少吗？我听说……他死之前，好像在城西那个‘鸿运’赌场，欠了一大笔钱。高利贷，你们懂的。为了钱，那些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你们怎么不去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