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最后审判
发布:2025-12-05 18:30 字数:3466 作者:月殇夭幺
“可是,你们想一想,你们的亲人,他们走的时候,甘心吗?他们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时候,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死的吗?他们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那些害死他们的人,还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逍遥法外!你们甘心吗?!”
“我们现在,有证据了!我们挖出了他们埋在地下的毒药,我们找到了毒药是怎么流到我们村里的。现在,就差最后一步!就差让你们的亲人,亲自站出来,指证他们!”
“我请求你们,让他们,用他们留在身体里的最后证据,去把凶手送上审判台!让他们成为最有力、最无法辩驳的证人!让他们走得明明白白,让他们沉冤得雪!”
程鹤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击在村民们的心上。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那个死了父亲和妻子的中年汉子,抬起通红的双眼,看着程鹤,一字一句地问道:“程律师,这么做……真的,能让他们坐牢吗?能让他们偿命吗?”
“我以我律师的职业生涯保证,”程鹤迎着他的目光,郑重地说道,“能!”
汉子闭上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从他饱经风霜的脸颊上滑落。他猛地睁开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头对老村长说:“叔,我同意!我爹和我媳妇,不能就这么白死了!我要让他们,开口说话!”
他的话,像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在痛苦的挣扎后,选择了点头。
他们的眼中,饱含着泪水、不舍和剧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的、要为亲人讨回公道的坚定。
在取得了家属的同意和授权后,一支由省公安厅派来的法医团队,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进驻了南湾村。
那是一个沉痛的夜晚。
在村子后山的墓地里,几座新坟,在家属的注视下,被缓缓挖开。整个过程,肃穆而压抑,没有人说话,只有铁锹挖土的声音,和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
法医们以最快的速度,也是最专业、最尊重逝者的态度,提取了他们所需要的样本——主要是骨骼组织。
样本被连夜送往省城的法医中心。
程鹤在省城等了两天。这两天,他几乎没有合眼。
第三天上午,法医中心的主任,亲自给他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主任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和震撼:“程律师,结果出来了!我们从三具遗体的骨骼样本中,都检测出了高浓度的、特有的几种重金属元素和一种罕见的有机氯化物标记!”
程鹤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最关键的是,”主任继续说道,“这些元素的种类、比例,以及那种特有的有机氯化物标记,与你们之前送来的、从化工厂地下提取的土壤样本中的污染物成分……完全一致!分毫不差!”
轰!
程鹤的脑子里,像是有一道惊雷炸开!
成了!
从“投毒”的源头——绿源化工厂后山深埋的剧毒废料。
到“污染”的路径——那条由水文地质模型描绘出的、清晰的地下水污染带。
再到“致癌”的结果——南湾村逝者骨骸中,那与污染物完全吻合的有毒元素。
至此,一条完整的、严密的、从源头到结果、从科学到生命、无可辩驳的证据链,被完美地构建了起来!
那些不会说话的土地,那些早已逝去的生命,在程鹤不顾一切的努力下,跨越了时间和生死的界限,都成为了这个惊天大案中,最有力、最沉重、最无声的证人。
程鹤挂断电话,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
他知道,那条盘踞在江城的“毒龙”,它的末日,到了。
天,刚蒙蒙亮。
黎明前的江城,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灰蓝色的水汽中。城市尚未苏醒,万籁俱寂,只有几盏孤独的路灯,在空旷的街道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然而,在这片宁静之下,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收紧。
数十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车辆,如同黑夜中无声的猎豹,兵分多路,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向着它们各自的目标疾驰而去。车内,坐满了表情肃穆、目光锐利的男人,他们的手臂上,一边是国徽,一边是利剑,代表着国家最锋利的两个机构——纪委与公安部。
收网行动,正式开始。
主车队的目标,是位于江城东郊云顶山的一座庄园。这里依山傍水,安保森严,是江城最顶级的富人区,而庄园的主人,更是江城一个传说般的存在。
郭泰山。
泰山会的荣誉副会长,全国著名的大慈善家,连续两届的人大代表。他的照片,常年出现在财经杂志的封面和慈善晚会的背景板上,他那张温和儒雅、悲天悯人的脸,几乎是江城成功与良心的代名词。
此刻,这位“大慈善家”正穿着一身雪白的真丝练功服,在自家庄园那片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上,缓缓打着太极。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气息沉稳,一派仙风道骨的宗师气度。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庄园外,那些平日里足以让任何宵小望而却e步的红外线感应器和高压电网,已经被专业人员在几分钟内悄无声息地瓦解。
当数十名荷枪实弹的特警和身穿黑色风衣的纪委调查员,如同天降神兵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入庄园时,郭泰山刚刚收势,正准备吐出一口浊气。
看到这阵仗,他先是一愣,但那张久经风浪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慌乱。他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眉头微蹙,带着一种上位者被打扰的不悦。
“各位,这是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威严,“我是郭泰山,你们的负责人是谁?让他来见我。”
带队的,正是省纪委的周组长和一位来自公安部的二级警监。
周组长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拘捕令,在他面前展开。
“郭泰山,你涉嫌重大环境污染罪、故意杀人罪、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行贿罪,以及多项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经最高人民检察院批准,现在对你依法执行逮捕!”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郭泰山的心脏上。
环境污染?故意杀人?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那张温和儒雅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他以为,早就随着那些被埋进地下的泥土,和那些死去的贱民,一起腐烂、消失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会被翻出来?!
“你们……你们这是诬陷!我要见我的律师!”郭泰山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试图维持最后的镇定。
“你的律师,会去法庭见你的。”二级警监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带走!”
两名特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用冰冷的手铐,拷住了这位“大慈善家”那双刚刚打完太极、还带着余温的手。
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浑身一颤,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血色尽褪,那份装出来的从容和镇定,在“咔哒”一声脆响中,彻底土崩瓦解。
他知道,完了。
彻底完了。
就在郭泰山被押上警车的同时,在江城的不同地点,一张张无形的大网也同时收口。
市环保局的某个副局长,正在情人的床上酣睡,被直接破门而入的警察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海关的一位处长,正准备带着家人登上飞往国外的航班,在机场的VIP休息室里,被亮出证件的调查员拦下。
还有当年绿源化工厂的几位高管,那些参与过填埋、运输、作假账的所有相关人员,无论他们现在是企业老板,还是街边小贩,都在这个清晨,无一漏网,被悉数抓获。
这起被罪恶和权力,掩盖了近十年的惊天大案,在黎明的曙光中,终于被彻底地、干净地揭开了它那血淋淋的盖子。
消息一出,举国哗然。
“慈善家”与“杀人犯”,这两个词所形成的巨大反差,像一颗重磅炸弹,引爆了所有的舆论。尘封的往事被重新挖出,南湾村的悲剧,绿源化工厂的罪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暴露在全国人民的眼前。
愤怒的声讨,震惊的议论,悲伤的叹息……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舆论洪流。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起案件,它成为了一个社会事件,一个拷问良知与法治的标志。
在这样巨大的关注下,最后的庭审,在最高人民法院的第二法庭,公开进行。
庭审当天,能容纳数百人的旁听席座无虚席。闪光灯在庭审开始前,如星海般闪烁。南湾村的村民们,在老村长的带领下,集体包车来到了京城,他们穿着最朴素的衣服,胸前别着白花,沉默地坐在旁听席的一角,他们的身后,是全国人民关注的目光。
程鹤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律师袍,走上了原告方的首席律师席。
他的神情平静如水,目光深邃。
他看了一眼被告席上那个一夜白头、形容枯槁的郭泰山,又看了一眼他对面,那个由三位国内最顶尖的、据说出场费按小时计算、以千万为单位的律师组成的“天价律师天团”。
为首的,是一个叫钱立群的老律师,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神情倨傲,他是京城律师界的常青树,以擅长为高官巨贾脱罪而闻名,号称“法庭魔术师”。
若是从前的程鹤,此刻眼中恐怕早已燃起了熊熊的战意。他会把这看作是一场巅峰对决,一场证明自己才是“最强”的华丽舞台。
但今天,他没有。
他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当他接触过那片五彩斑斓的“毒土”,当他亲眼见过那些被病痛折磨的村民照片,当他亲手说服家属同意开棺验尸,当他拿到那份将生命与罪恶牢牢锁死的法医报告……这场官司的输赢,对他个人而言,已经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