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鹤将那份凝聚了二十年罪恶的加密文件发送出去之后，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国贸大厦的顶层办公室里，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依旧灯火辉煌的城市。林晚儿已经回去休息，空气中还残留着暗房里化学药剂的淡淡气味，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风暴来临前，大海总是异常的平静。

    但程鹤知道，他投下的那颗石子，正在水面之下，引爆一场看不见的、却足以将江城这片深潭彻底搅翻的滔天巨浪。

    接下来的几天，江城表面上风平浪静，一如往常。新闻里依旧是城市建设的宏大叙事，市民们照常上班下班，为生计奔波。绿源化工厂的倒掉，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很快就会被新的热点所取代。

    然而，在普通人看不见的层面，一场剧烈的地震，正在江城的权力圈子里悄然发生。

    市府大楼里，曾经门庭若市的某些办公室，变得门可罗雀。走廊里，官员们相遇时，眼神躲闪，笑容僵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人人自危的紧张气氛。一些平日里八面玲珑、消息灵通的人物，突然开始闭门谢客，电话也常常无人接听。

    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窥探、猜测。

    绿源倒了，钱正明进去了，这只是前菜。现在，连已经官至人大、半只脚踏进省级领导行列的赵立新，都被牵扯了进来。

    这盘棋，下得太大了。

    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商业纠纷，也不是一次常规的反腐行动。程鹤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幽灵，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一个律师，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他先是扳倒了不可一世的绿源集团，接着又如此精准、如此致命地挖出了二十年前的陈年旧案，将矛头直指赵立新和钱正明的官商勾结。这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每一下，都打在了七寸上。

    他手里那些证据，特别是赵立新妻子收取黑钱的资金流向，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律师能够通过正常渠道获取的。

    程鹤的背后，到底站着谁？

    是京城来的神秘力量？还是省里某位即将上位的大佬，要拿江城开刀，作为自己立威的投名状？

    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程鹤，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他每天照常到律师事务所上班，处理一些日常的案子，仿佛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斗争，与他毫无关系。

    他知道，自己已经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一切，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那只看不见的手，来落下最后决定性的棋子。

    这天下午，程鹤刚送走一位咨询法律援助的客户，一辆黑色的奥迪A6，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鹤鸣律师事务所”的门口。

    车子没有熄火，车型是官场里最常见的款式，但车牌却很特殊，不是江城本地的牌照，而是一个以“L”开头的、代表省直机关的牌照，后面的数字，简单而有分量。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年轻人，三十岁上下，身材挺拔，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得像鹰。他没有走进律所，只是站在门口，目光穿过玻璃门，精准地落在了程鹤的身上。

    律所里的其他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气场，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程鹤的目光与年轻人对上，他平静地站起身，对身边的林晚儿交代了几句，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程鹤先生？”年轻人的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口吻。

    “我是。”程鹤点点头。

    年轻人没有多余的废话，从上衣内袋里，取出一张折叠好的、材质考究的米白色卡片，双手递了过来。

    “刘先生想请您去省城喝杯茶。”

    卡片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用毛笔手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不凡的气度。

    地址是：青云路1号，省委干部疗养院。

    时间是：明日上午十点。

    没有落款，只有一个字，“刘”。

    程鹤接过卡片，指尖能感受到那纸张细腻的纹理。他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之前那个数次在暗中帮助自己，在雨夜拦车提醒自己，又在关键时刻为自己提供庇护的神秘人，终于要正式地，与自己见面了。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半官方、半私人的，极具分量的方式。

    “我会准时到。”程鹤将卡片收好，平静地回答。

    年轻人点点头，没有再说任何话，转身回到车上。黑色的奥迪悄然启动，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律所里，林晚儿担忧地走了过来：“程鹤，这是……？”

    “一个约会。”程鹤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是朋友，不是敌人。江城的这场大戏，该到谢幕的时候了。”

    第二天，程鹤没有让任何人陪同，他独自一人，开着自己那辆普通的奔驰，驶上了前往省城的高速。

    天气晴朗，天空蓝得像一块通透的宝石。高速公路两旁的田野向后飞速退去，城市的喧嚣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程鹤的心情，也如这天气一般，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不是不好奇，不好奇那位刘先生的真实身份。但他更清楚，这次会面，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之前的所有战斗，所有冒险，所有游走在刀尖上的布局，都得到了“上面”的认可。他不再是一个单打独斗的孤勇者，他的背后，即将站立起整个国家的公权力。

    这是一种确认，也是一种邀请。

    从一个被陷害入狱、一无所有的复仇者，到如今被省级大佬秘密约见，即将参与到一场更高层级的权力博弈中。这条路，他走得惊心动魄，也走得酣畅淋漓。

    汽车驶出高速，进入了省城的范围。按照导航的指示，程鹤没有开向繁华的市中心，而是转向了一条绿树成荫、车辆稀少的幽静道路。

    道路的尽头，便是青云路1号。

    这里没有高大的门楼，也没有醒目的招牌。只有两扇厚重的铁艺大门，和门口站着的两名身穿橄榄绿制服、身姿笔挺的哨兵。他们的眼神，比程鹤见过的任何特警都要锐利，身上散发着一股只有在真正经历过血与火的战场上才能磨砺出的杀伐之气。

    这里，是权力的静谧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