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凌晨，警局的大楼仿佛永不会熄灯。林辰提着一身冷气、浑身疲惫回到重案组办公室，桌上摞着几摞文件杂乱相叠——那些从张彪出租屋里收集来的账本、流水、各种带有蝴蝶图案的小饰品，刚好塞满了整个案情板的下半格。

    赵铁军这次没有回家，他坐在角落沙发上，沉默如石，夜色打在他鬓边的白发上，映出一圈淡淡的晕。林辰知道师父这夜注定无眠。他自己也一样，闷头投入工作——每一页账本、每一串数据、每一条催款记录，都是这场刑侦较量最坚实的子弹。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将之前偷拍下的账本全部转存、编号、匹配时序。技术科忙了一夜，已经导出张彪本人近一年往来流水，包括POS机、支付宝、微信、银行卡，每一笔大额款项都设下了那只熟悉的蝴蝶表情——账本备注“蝶”或“袖扣”，频率极高。

    与之呼应的，是林辰手边李萌萌的微信、短信备份。死亡前两周的各类催款信息列表也排列好，林辰一条一条对照，时间、金额、催收语句，每一个细节都不容错过。

    凌晨两点零七分。办公室只剩电脑散热器的低鸣与远处偶尔传来的夜巡警脚步。

    林辰打开案情笔记，屏幕上一张电子表格映入眼帘：“张彪——周明远——李萌萌”三条关键线路。

    他首先对账本与转账记录进行了仔细梳理，把张彪账本里所有涉及“周明远”的款项独立出来。每一笔“分账”都有具体日期、金额、用途：“12月1日，周明远，12000元，批发货款”“12月7日，周明远，21000元，专项支付”“12月12日，周明远，8400元，尾款补齐”。

    乍看之下，是正常贸易分账。但林辰联想到催收链条上的“定额分期”，以及李萌萌死亡案中“高利贷本金”这一环节，立即将催款信息与转账流水对照联动。

    他翻开李萌萌手机凌晨最后联系，也就是她“自杀”前一夜的催收信息：

    【12月12日21:33】“蝶哥”：你还有8400元本金，务必今晚12点前转账，否则利息追加，违约后果自负。

    【12月12日23:09】李萌萌：“我还不上了，我真的没有钱了……”

    【12月13日02:13】校园贷系统自动催收短信：“您的8367元分期本金未还，已计入黑名单，‘合作人’将继续跟进，后果自负。”

    林辰掐指盘算，将所有催款金额与张彪本地账号——转至“周明远”的流水金额逐一进行筛选。结果让他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张彪账本上“12月12日，周明远，8400元”这笔转账，金额与催收短信、李萌萌还款压力、以及催收最后威胁时间精确对应。

    他继续翻查，发现同样的情况在过去半年反复出现。每当有账本记录“分账”——金额恰好与某名受害女生高利贷本金吻合——随后便会出现受害人收到新一轮更猛烈的催收短信，内容或恶毒、或冷漠一致，全部来自“蝶哥/周老板”体系控制的几个社交号。

    甚至，有一次李萌萌被逼还款后，留言：“求你们别再找我家人，不然我真跳楼。”短信发出后一小时，张彪便通过支付宝给周明远转去“风险赔偿”6000元；催收系统则立刻切换对象，转而骚扰她的同班同学。

    这说明什么？资金流从来不是“工资”或“批发费”，而是张彪收割受害人高利贷、催缴本金后，按团伙比例“层层分账”，最终落到了幕后“周明远”账户。

    林辰越推越冷。案子的“证据链”正在他手下逐渐清晰：

    校园门口拉客——张彪用蝴蝶袖扣等小饰品为暗号，发展高利贷受害人（包括但不限于李萌萌）。

    约定受害人高额本金与还款期限，每次受害人求饶/失联前，张彪通过各种手段继续施压。

    只要受害人有异动，张彪即刻将本金金额分账给五金店“周明远”，账目备注为“补货”“手续费”等掩饰；

    紧接着，随即有催款短信发出，内容中不断夹杂“蝴蝶”“蝶哥”“周老板”等标记锁定。

    最终，受害人如果“顶不住”——轻则继续被催收，重则直接陷入抑郁、走向极端（如李萌萌）。

    为了确保推断无误，林辰将所有账本“分账”金额与近三个月失联女生的家长报案时间一一比对。果然，不少家属报警的几天前，都发现女儿手机出现“催款/补交”“违约/黑名单”等字眼。每隔约十天，都会有一笔“与受害人负债金额精确一致”的分账流向周明远。

    桌上的A4纸早已写满红、蓝、黑三色串联箭头。林辰一边梳理时间线，脑中一边浮现出当晚在张彪屋里看见的蝴蝶袖扣、五金店批条、收据存根上的各种签名。

    “他们不是独立催收，每个人都是层级网中的一环。校园贷—中介—五金店—幕后分账。每一个‘失踪’或‘自杀’，后面都有账本作为驱动，每一分钱都在推动受害人走向死亡。”

    他顿觉浑身发冷。想到这些女孩在无助绝望中遭受催债，甚至最后一步步走向极端，心里只剩愤怒。桌上的粉色账单、带蝴蝶标记的催收信、流水中的那串备注“补货、手续费”，成了这个黑暗团伙冰冷的作案回响。

    就在林辰做结构梳理时，赵铁军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看着林辰熬成熊猫眼，用手指一条条连线，赵铁军再没说什么训斥激励的话。他只是沉默地递上一杯苦咖啡，声音罕见地温和：

    “下去休息会儿吧。”

    林辰摆摆手，声音哑得像钝器，“师父，现在不能睡。只要再比对三个月内所有受害人分账，证据就足够覆盖团伙犯罪这条线。再等等，最多天亮前整理完。”

    赵铁军没有再劝，他理解这种追查的执念：那是自己年轻时也是王志伟、林玥他们的共同信仰——案情就是生命，证据才能让罪恶现形。

    天快亮时，林辰把最后一份证据打印归档。他总结出精准案情串联报告：

    李萌萌12月12日欠款8400元，21:33收到“蝶哥”最后通牒催款。

    23:09后，李萌萌失联，张彪于23:35用同金额8400元通过支付宝/微信等渠道转账至“周明远”指定个人账户，账本备注“批发”。

    02:13系统自动催收再次发出，金额无变化，表面催债实为背后分账协同——正是李萌萌“自杀”极端压力的直接动因。

    除此之外，还有数条受害人——周敏、刘佳、王欢，皆在“分账”当日深夜接到过类似催款信息，金额与张彪转给周明远的笔数一一吻合。

    这些数据环环紧扣，证实张彪与周明远组成的“催收-分账”利益链。林辰所掌握的账本，不仅能锁定张彪刑责，也能让周明远团伙的黑账号、幕后洗钱链条浮出水面。

    他用最后一口气理清所有推理链：

    “李萌萌案不是简单自杀，是由校园贷催收黑链条持续施压、群体协同行为所造成的结构性杀人。每一笔转账、每一次催债，都是谋杀流程上的一环！”

    林辰激动地召集案组晨会。马国梁听完报告，顿时下令：“立即对张彪、周明远展开全面刑侦审查。技术科协作，冻结资金链、调取五金店和相关疑似专用账户。案子必须一网打尽，别让任何黑账、黑户流走。”

    赵铁军点头，拍了拍林辰的肩膀，语重心长：“现在，你只差最后一步。”

    林辰明白，这一步，就是让张彪彻底开口。而这一关，是杰出的刑侦、最难的突破，也是对整条犯罪链的生死较量。

    终于，已是清晨六点。张彪刚刚在出租屋被带走，而警局的灯依然亮着。林辰望着桌上的账本与大案板，用疲惫却坚定的声音喃喃道：

    “林玥师姐、王志伟师兄，这一回，证据链已经补全，我们要让所有黑暗无所遁形。”

    这一刻，天光未亮，正义之路仍要继续。而下一个清晨，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