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张彪的软肋
发布:2025-12-17 16:13 字数:2876 作者:昼光
清晨,警局的空气中还未褪尽夜色的余温。窗外,天光微曦,洒在玻璃窗与不锈钢栏杆上,将肃杀的审讯室映照得一片惨白如纸。走廊上巡夜的脚步和警员们低沉的嘱咐声此起彼伏,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了那间铁门紧闭的讯问房内。
张彪被铐在审讯桌前。他手腕的关节处已经磨出红印,却始终低着头,神色冷硬。他的面部表情时而木然,时而浮现短促而警觉的小动作——咬牙、挠指、抖腿。他最初带到警局时还有些惊恐,但随着时间推移,无论是老练队员轮流盘问、技术数据摆在面前,张彪的嘴都紧抿如铁,没有松动分毫。
“问多久都没用!我是按合同拉人,发分期广告,送货、收货,没干别的!”他憋出这样一句话,每个音节里都浸着赌命的顽固。
“你张嘴闭嘴说合同,你的合同上为什么全是蝴蝶袖扣当记号啊?你的分账流水怎么隐藏在几百条催收短信时段?这些死去的女孩子,账目都指向你名下这笔钱!”王队坐在桌角,单刀直入地质问他。
张彪只是冷笑,不看任何人的眼睛。他的嘴唇绷紧,喉结微动,把所有的慌乱和自责死死压在冰冷的外表下。他不答,哪怕技术员一张张挥舞截图、流水、数据报告,打在桌面如同冰雹砸地。
林辰站在单向玻璃后,密切观察着张彪的一切微表情。他没有急于出场,而是继续调取户籍档案和张彪老家亲属信息。他深知张彪这样的“黑中介”,有顽强的自保本能和自我催眠,一旦感觉与同伙利益同在,便死咬不松。
可张彪会永远这样吗?
林辰没有急于施压,而是静静做功课。他调取了张彪的家庭资料——常住地登记为南五路的老旧小区,父母早年离异,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在外工作;唯一的亲人,是一个和李萌萌同龄的亲生妹妹,张文静,今年才十九岁,在市重点高中读高三,品学兼优,还是学校田径队的主力。
他点开张文静的社交账号,看了一遍她晒出的校园生活照和参赛的合影,还特意记下了妹妹高考倒计时那串励志留言:“哥,等我考上大学请你吃大餐。”那稚嫩的字体突然让林辰心头一紧,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普通却努力生活的女孩子正在绝望深渊前挣扎。
林辰忽然明白,张彪表面不为所动,其实最深刻的软肋一直在他最软弱的家庭纽带上——那个始终对“哥哥本事很大”的妹妹张文静。
与此同时,江若彤发来一段数据分析:“刚检索到,张彪三个月一次转账给妹妹的生活费卡,每月还会在妹妹生日、运动会得奖时同一时间发红包,备注‘小静加油’。”
他不是无情无义的恶棍,至少在亲情关乎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普通人的柔软。
林辰心中渐渐有了主意。他走进刑侦办公室,向马国梁和赵铁军提出一个策略:“张彪不怕被抓,不怕坐牢,也不怕威胁或软化。但他的情感纽带在他妹妹身上。我们必须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无辜的平凡家庭和最亲近的人陷入绝望——就像李萌萌的父母一样。”
赵铁军目光复杂,声音低沉:“林辰,你来主导这轮审讯。你有一股他们体会不到的执着,也知道该怎么击溃他的防线。”
清晨七点半,林辰带着一支录音笔走进审讯室。张彪依然低头不语,他头发散乱,嘴唇干裂,目光里满是疲惫和防备。
“张彪,我们真正要抓的,不是你一个小卒子。”林辰坐在对面,一如既往地语气平静,没有任何审讯的压迫感。“你做这些事,是自愿的吗?其实从录音、账本到流水,我们一切都能追踪。你在账本上记得多规整,催收信息发得多及时。但我调查你,也是从家庭开始的。”
张彪的双肩微颤,却并不动声色。
“你有个妹妹,张文静吧?我查过,她在十九中读高三,马上要高考了,田径队表现突出。你做校园贷这些年,每次发工资都会给她生活费、零花钱,你还在每次节日写鼓励的话。你知道她最近拿了运动会第三名,你发红包给她,她当晚高兴得感动地在朋友圈发了条‘哥哥最棒了’的消息。”
张彪的眼里,原本死气沉沉的瞳孔隐约涌动起一点什么,连嘴角的抽搐都变重。他拼命提起冷硬的外壳:“……我妹妹好好学习,不知道外面这些破事,不关她的事!”
“我知道你想保护她,所以你拼命挣钱,什么活都接,不管干净不干净,是不是?”林辰继续说道,“其实你爸早走,妈妈改嫁,你以为男人就得扛起责任,不在乎犯法不犯法——只要你的‘家’能撑住。”
张彪再次低头,不再反击,喉结滚动,手指在桌下不自觉地敲击,发出急促的“嗒嗒”声。
林辰静静地打开录音笔,按下播放——
屋内传出一段李萌萌父母在警局门口痛哭的声音。那是警局门外真实的采集录音,没有任何修饰与掩盖。女人哭得撕心裂肺:
【“警察同志,救救我女儿吧!那帮人天天发短信,我爱人心脏都不好,女儿天天不安……我们家读书的就她一个,她不欠别人什么,就因为借了点钱,他们天天威胁我们。后来我女儿没了,连遗书都写不顺,警察同志,帮我们申冤啊……”】
男人在一旁不住地自责抽泣:“都是我们没能力,萌萌才会走这条路啊……”
一句句话像钉子一样锤进审讯室的水泥地。张彪的肩膀第一次颤得更厉害,他努力把脸埋得更深,但林辰瞥见他的手不断抓紧裤缝,指尖死死陷进掌心。他的呼吸明显变快,和片刻前那死气沉沉的模样判若两人。
“萌萌有多大?二十岁,比你妹妹还小一岁。她读书成绩也很好,父母都是善良人。她第一次借钱,是因为想让父母看她比赛,有个新手机的视频直播。她多像你的妹妹,一个热爱运动,努力生活的女孩子。”
林辰语气不急不徐,“可她爸妈最后得到的,只剩女儿留下的一封歪歪扭扭、充满绝望的信,上面写着:‘妈妈,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借那笔钱,我就是笨,只想快点替家里还……’你说,她有罪吗?”
张彪的唇角几乎咬破,他终于抬头,双眼里满是血丝和愧疚,还有初现的惊慌。
“……那又怎么样!是她自己要借的,没人拿刀架着她!”他强自镇静,嗓音却开始发颤。
林辰并不激动,反而更放缓语调:“真的是她一个人的错?你们中介——催收——分账——多少人推着像她一样的学生一步步走向绝路?你只看到账上的分账、生活费、妹妹的红包,却没看到,你们拉她下水后,她的父母永远失去了唯一的希望。”
他按下录音笔,为防止张彪装聋作哑,又放了一段李萌萌母亲在尸检报告会上崩溃痛哭——“不要告诉我什么叫自杀、什么叫利息!我的孩子不是贪心,她只是被人一步步逼死的!”
这一刻,张彪终于抬起了头。林辰看见他的眼角涌上一层雾气。他咬牙切齿,却再也掩饰不住情绪崩盘的样子。
林辰语调低沉,最后一击:“你能保护你妹妹多久?真的就能守住她不掉进别人的陷阱吗?你明明最知道,这些陷阱有多恶毒,张文静成长中每一天,都在受你影响……你是想变成那些逼死孩子的责任人吗?”
张彪牙齿打颤,呼吸急促,甚至几次张嘴欲言,最终还是狠狠闭嘴。他的双拳发白,背脊佝偻在审讯桌前。
林辰看见了他的软肋,也感受到了他心理上的巨大撕扯。他没有继续逼问,悄然关掉录音笔,起身朝房门走去。
他低声对身旁观察室的王队说:“他已经开始松动了。他不是完全无情,只是在负罪与惧怕中将自己塞进一块死石头里罢了。我们得给他时间,让他自己掂量亲人和过去,和明天。”
王队沉默片刻,终于道:“我们等下一轮。你做得很好。”
林辰转身离开,窗外晨光依旧苍白,而张彪在寂静的室内埋首,肩膀在低声啜泣中不断抽搐。他坚固的壳已经出现裂缝,只等着新的希望和信念再进一步渗透。
——审讯还没有结束。正义的路也不会在此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