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青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会议室显得格外冷清。窗外细雨连绵，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时钟在无声地倒数。陈峰独自坐在会议桌旁，手边摊着死者案发现场的高清打印照片——黑色绸缎、白色几何图案、林珺沉静的遗容。桌上另一叠资料，则是四年前景州金库案的全部工作档案。

    他低头，专心地将命案现场的几何纹路一点一点描摹在白纸上。笔尖犀利，线条勾勒分明。“凶手不是随手乱画，他有目的地复制了某种已知结构。”陈峰自言自语，从案卷夹里抽出金库案当晚的抢劫路线图。

    金库案的路线图是他亲手设计的侦查草稿。当年他们分析过作案团队的行动轨迹，画出一条曲折而精准的黑线：团伙先在建筑工地潜藏，利用地下通道与楼梯，把警卫调虎离山，然后分批冲进金库核心区域。最难的地方，是金库内部的双层空间布局，正好与案发现场的几何纹最中央的“套环结构”默契相合。

    陈峰用红笔连线，过了许久，将案发现场照片、几何画稿和金库案路线图并排贴在桌面。他越比越惊心，内心波动难以掩盖——某些关键线段竟高度重合。尤其几何纹的下方双弧、斜线，还有中心环状结构，正是金库案中“逃避警戒”与“藏匿赃款”的机要点位。

    抽象的几何图案和实用的抢劫路线，竟在死者躯体下方通过石膏粉和绸缎被再次“并置”，仿佛背后有人在向他隔空喊话。“让你重回原点，让你看清真相。”陈峰心头发紧，思绪翻涌。

    正当他盯着这些图案陷入沉思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苏晴带着两名法医室实习生推进会议室。她神态自若，后面跟着的两个年轻人却有些紧张，怀里抱着采样盘、纤维分析仪和一台新型紫光手电。

    “陈峰，案发现场的物证取样还有一项新发现。”苏晴冷静地说，将一根极细的透明纤维交到他手中。纤维只有两厘米长，极细极柔，泛着微弱的金属光泽。实习生解释道：“是在死者身下黑色绸缎边缘的三角折叠处发现的，正常清理时很容易遗漏。”

    苏晴补充：“初步检验，这种纤维是新型聚酯混杂涂层，有特殊阻燃及绝缘性能，多见于建筑工地高端电缆外护层。”她翻开法医分析表，“我们比对了金库案团伙藏身工地的同类物证，当年你们就在主犯逃窜路线找到过同牌号的纤维屑。”

    陈峰接过纤维，细细摩挲——他的指肚习惯性地敏感，每一寸触感都带着神经末梢的刺痛。他下意识翻看金库案卷宗中的“物证登记表”，果然在‘建筑电缆残留’一栏找到相同识别码。

    他沉下嗓音：“这不是巧合。凶手在反复留下一条信息：金库案还没完，青州案只是延续。”

    苏晴细致补充：“我们重新勘验绸缎缝隙，发现超微量特殊香精分子，也是工地作业时常用的掩味剂，可以在强烈化工味道下隐匿血腥和人体气味。”

    她的语调一贯冷静，不带一丝情感，但实习生已经被案情的复杂程度震得两腿发软。陈峰却只有更加笃定：“案发现场，布置者不仅要制造仪式感，还要暗示自己掌控建筑空间。这是明晃晃的挑衅——他想让我把目光重新拉回金库案。”

    苏晴将物证打包递交，带着实习生退出房间。会门一关，陈峰只身坐在案卷照片与图纸间，内心深处隐约浮现一个熟悉却危险的身影。他敢肯定，这是谁在用死亡和罪恶勾绘出一条旧案与新案交错的轨迹。

    ——

    与此同时，张队独自坐在办公室，正翻阅当天的调查总结。他刚才收到一通上级电话，语气冰冷而强势：

    “青州案影响舆情，必须控制调查公开范围。近期不要再挖掘任何与旧案相关群众，请向媒体统一口径，只强调案件正在紧张侦查，不得扩大调查方向。”

    张队握紧手机，眉头纠结。他自知，四年前金库案的每一个权力指令都带着危险；现在青州案重现，他很清楚上级的担忧不是出于社会治安，而是那些还未解开的权力链条。

    他默默挂断电话，深呼吸，随即走向会议室。他在门口站了许久，看见陈峰仍在专注地比对几何纹和案卷。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敲了敲门。

    陈峰抬头，语气带着隐忍的锋芒：“张队，你看这些图案、路线和新取样的纤维——凶手就是在逼我查金库案。”

    张队望着他桌上的资料堆，心情沉重。他把刚才的电话浓缩成一句话：“上面有要求，我们调查青州案，但不能扩大范围，尤其不能和景州金库案联系太深。”

    陈峰微微眯眼，声音透着浓烈的不忿：“但案子明明在不断露出金库案的线索。难道我们只查皮毛，不敢揭底？”

    张队语气平稳，却带着隐约警告：“陈峰，注意分寸。你做侦查员，只管查真相。但有人比我们更怕答案曝光。青州治安不是只有一桩命案——金库案过往的黑幕，不见得能翻得出来。”

    陈峰沉默许久，终于出声：“上级不追查，我们自己就放过了吗？死者在用血告诉我们，黑幕从没离开过。”

    张队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时郑重道：“分寸要有，底线也要守。你能破案，我也愿意护你一程。但别让自己下不来台，否则没人能救你。”

    会议室只剩下陈峰孤零零的身影。他低头，重新把几何图案画了一遍——黑色绸缎、白色粉末、聚酯纤维、芳香掩味……还有那一道和金库案高度重合的空间布局。

    他知道，再怎么被要求“注意分寸”，也不可能装作看不见。他将所有物证资料装进公文包，眼神守着最后一河光亮，忍耐着权力与现实的压力。

    外面雨打得越来越紧，青州的谜案和景州金库案的余影在他的脑海交织成疑云。真相就在分寸之间，他还要走得更深，也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