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风铃声响
发布:2025-12-24 10:14 字数:2255 作者:紫眸唯艺
从裁缝店出来,方青站在街对面点了根烟。
烟是经济牌,八分钱一包,呛得很。她吸了一口,眯眼看着十七号那扇紧闭的卷帘门。刚才在里面和周玉梅对视的那几秒钟,像过了一个世纪。那女人的眼神太深了,深得看不见底。
烟灰掉在手背上,烫了一下。方青回过神,掐灭烟头,推着自行车往派出所走。
下午的阳光穿过云层,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前进路两旁的骑楼投下大片阴影,走在里面阴森森的。街坊邻居三三两两聚在门口,看见她来,说话声就低了。
“就是她,市局来的……”
“李建国那事真有问题?”
“谁知道呢,人死了还不得安生……”
议论声像蚊子叫,嗡嗡地钻进耳朵。方青没理会,径直回到派出所。王建国正趴在桌上写材料,抬头看见她,欲言又止。
“搜查令批了没?”方青问。
“陈师傅去局里找了张科长,应该快了。”王建国递过来一杯茶,搪瓷缸子外壁烫手,“方队,真要搜啊?这动静一大,街坊四邻可就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方青接过茶,没喝,放在桌上,“命案侦查,光明正大。”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也没底。氰化物粉末是实打实的证据,可光凭这个,能证明周玉梅杀人吗?氰化物来源呢?作案手法呢?动机呢?
一切还是雾里看花。
办公室墙上的挂钟指向三点二十。秒针一圈圈地走,咔嗒,咔嗒,每一声都敲在神经上。方青翻开笔记本,把上午的发现又捋了一遍。
1. 李建国死于氰化物中毒,非心脏病。
2. 毒物来源疑似旗袍领口。
3. 周玉梅具备毒物获取条件(裁缝、懂化学品)。
4. 案发后行为异常(过度冷静、急于火化)。
还缺什么?缺一个为什么。十五年的夫妻,为什么选在昨天?为什么用这种方式?
电话响了。方青接起来。
“方青,我陆明。”电话那头声音有点喘,“你送来的那件旗袍,我做了个初步检测。”
“怎么样?”
“领口内侧确实有氰化物残留,而且分布很均匀——像是特意处理过的,不是意外沾染。”陆明顿了顿,“还有,我在衣料纤维里发现了另一种东西,滑石粉。”
“滑石粉?”
“对,裁缝画线用的那种。但奇怪的是,这滑石粉只在领口内侧有,别处都没有。”陆明压低声音,“给我的感觉是……有人在领口内侧涂了什么东西,然后用滑石粉盖住了痕迹。”
方青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想起李建国脖子上那整齐的红痕——如果领口内侧涂了氰化物,皮肤长期接触,确实会产生那样的反应。红痕不是勒痕,是腐蚀痕。
“能确定毒性多大吗?”她问。
“我做了个小实验。”陆明说,“取了一平方厘米的布料,泡在水里半小时,水里的氰化物浓度就够毒死一只老鼠。李建国穿了三天,毒性是慢慢渗透的,最后发作时看着像心脏病。”
慢性的。蓄谋已久的。
方青握紧话筒:“死亡时间能精确吗?”
“根据胃内容物和尸斑判断,昨晚七点半到八点之间。这和你之前得到的‘七点五十发病’对得上。”陆明顿了顿,“方青,这案子不简单。用这种方式杀人,需要耐心,需要专业知识,还需要……恨。”
恨。这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挂断电话,方青在笔记本上重重写下两个字:预谋。
不是临时起意,不是激情杀人。是精心策划,步步为营。
办公室门被推开,陈国栋走进来,手里拿着张纸:“搜查令批了。”
方青接过一看,红头文件,盖着市局的大印。日期:1984年3月12日。距离李建国死亡,不到二十四小时。
“现在就过去?”陈国栋问。
“现在。”方青站起身,把笔记本塞进公文包,“王师傅,你也一起。”
三人走出派出所时,下午四点的太阳斜斜地照在街上。前进路比刚才更热闹了些,下班的人开始往家走,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
十七号的卷帘门依然紧闭。方青上前敲了敲,金属门板发出空洞的回响。
没人应。
又敲。还是没动静。
“周玉梅!开门!市公安局的!”陈国栋喊了一嗓子。
隔壁杂货店的大妈探出头来:“找周师傅啊?她刚出去,说去卫生院办手续。”
“什么时候走的?”
“十来分钟前吧。”大妈眼神闪烁,“你们这是……”
“例行检查。”方青打断她,转头对陈国栋说,“有搜查令,直接开锁。”
王建国从包里掏出工具——一根细铁丝,一把小钳子。老派出所民警都练就了一手开锁的功夫,不是为了偷,是为了应付各种情况。
铁丝在锁眼里捣鼓了半分钟,咔哒一声,锁开了。
陈国栋拉起卷帘门,铁皮摩擦的声音刺耳得让人牙酸。店堂里比上午更暗,只有从门口漏进的一束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灰尘。
三人走进去。方青打开手电筒,光束在墙上扫过。
“分头找。”她说,“重点是毒物、作案工具,还有……日记、信件之类能反映心理状态的东西。”
店堂不大,搜查起来很快。柜台抽屉里是账本、票据、零钱;布料架后面空荡荡;墙上的旗袍一件件摸过去,除了布料就是布料。
陈国栋在缝纫机旁的废料筐里翻了翻:“都是碎布头,没啥特别的。”
方青没说话,走到里间门口。布帘半掩着,她掀开进去。
房间里的摆设和上午一样,连那个玻璃杯都还在方凳上。方青戴上手套,开始仔细检查。
床底下塞着两个旧木箱,拉出来一看,是些过季的衣物。衣柜里挂着几件男人的衣服——李建国的,都洗得发白了,袖口领子磨得起了毛边。抽屉里是内衣袜子,叠得整整齐齐。
太整齐了。整齐得不像个刚死了男人的家。
方青蹲下身,看床底下。灰尘很均匀,没有拖拽痕迹。但靠近墙根的地方,有几处灰尘被扫掉了——不是用扫帚,像是有人趴在那里过。
她趴下来,手电筒照进去。墙角有个小小的凹槽,看起来像是地板砖松动了。伸手一抠,砖真的动了。
“陈师傅!”方青喊了一声。
陈国栋走进来,看见她趴在地上,也蹲下身:“找着啥了?”
“暗格。”
两人合力把松动的地板砖掀开。下面是个巴掌大的空间,塞着个铁皮盒子。方青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拿出来,拍了拍灰。
盒子没上锁,一掀就开。
里面是几样东西:一个褪了色的红绒布小包,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信,还有一本硬皮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