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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老工艺的发现
发布:2025-12-24 10:15 字数:2258 作者:紫眸唯艺
    方青先拿起笔记本。深蓝色硬壳,边角磨白了。翻开第一页,日期是1969年3月15日。字迹娟秀,工工整整:

    “今天父亲说,给我定了门亲事。是服装厂的李建国。我没见过他,但父亲说,人老实,有工作,嫁过去饿不着……”

    日记。周玉梅的日记。

    方青快速翻着。前面几页都是流水账,今天做了什么衣服,收了多少钱,菜价涨了。直到1970年——

    “建国今天又发脾气了。因为我把缝纫机声音开得太大。他打了我一巴掌,耳朵嗡嗡响。我不敢哭,哭了打更狠……”

    方青的手顿了顿。她看了眼陈国栋,老民警的脸色沉了下来。

    继续往下翻。1971年,1972年,1973年……打骂成了家常便饭。1974年有一段:

    “我怀孕了。建国说,生个儿子就好,生女儿就扔了。我怕。夜里做梦,梦见孩子没了……”

    1975年1月:

    “孩子没了。是个女孩。建国推了我,我从楼梯上滚下去。疼,浑身都疼。孩子出来时还有气,但他不让我抱……”

    日记到这里断了。后面空了好几页。

    再翻,是1976年的记录,语气完全变了:

    “今天去妇联,周大姐说可以帮我。但她又说,没证据,离婚难。是啊,谁看见他打我了?关起门来的事,说出来也没人信……”

    周大姐?方青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周红梅,市妇联副主任。她和周玉梅都姓周,难道是亲戚?

    继续翻。日记越往后越简短,有时候几个月才写一句:

    “1980年8月:他说要离婚,跟茶馆那个小服务员好上了。我没说话。离了婚,我住哪?”

    “1982年3月:旗袍生意好了,我能养活自己了。但他把钱都拿走了,一分不留。”

    “1983年10月:他又打我了。因为我说想搬出去住。这次打断了肋骨,躺了半个月。周大姐来看我,哭了。她说,对不起,帮不了我。”

    最后一篇日记,日期是1984年3月1日,距离案发十一天:

    “木棉花要开了。该做个了断了。十五年了,够长了。”

    字迹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方青合上日记本,胸口堵得慌。十五年的隐忍,十五年的暴力,最后化成这轻飘飘的一句“该做个了断了”。

    “方队。”王建国在外面喊,“有发现!”

    方青把日记本放回盒子,走到外间。王建国站在布料架前,手里拿着卷深紫色的绸缎。

    “这料子,和死者身上那件旗袍一样。”王建国说,“但我刚抖开看,里面夹着张纸。”

    方青接过料子。是上好的杭绸,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暗的紫光。她抖了抖,一张小纸片飘落下来。

    弯腰捡起,是一张购买凭证。日期:1984年1月15日。品名:氰化钠(工业用)。数量:100克。购买单位:前进路玉梅裁缝店。用途:布料固色。

    下面盖着章:南滨市化工原料供应站。

    “工业氰化钠……”陈国栋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儿是管制物品,她怎么买到的?”

    方青盯着那张凭证。1月15日买的,3月11日用上。中间这两个月,周玉梅在想什么?在策划什么?在做那件要命的旗袍时,是什么心情?

    她把凭证小心地装进证物袋:“这是关键证据。王师傅,你马上跑一趟化工站,核实这张单子。”

    王建国接过证物袋,匆匆走了。

    方青回到里间,继续翻看铁皮盒子里的东西。红绒布小包打开,里面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已经发黄了,上面是个婴儿,闭着眼睛,裹在襁褓里。背面用铅笔写着:我的孩子,1975年1月8日。

    还有那沓信。方青解开橡皮筋,一封封看。大部分是周玉梅父亲早年寄来的家书,嘱咐她好好过日子。最后一封日期是1980年,父亲病重,说最放心不下她。

    信纸上有泪痕,晕开了墨水。

    盒子里还有样东西——一个小玻璃瓶,瓶口用蜡封着。方青对着光看了看,里面是白色粉末。

    “陆明说得没错,”她喃喃道,“她真的有。”

    陈国栋凑过来看:“这得拿回去化验。”

    “嗯。”方青把瓶子也装进证物袋,突然想起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

    “太顺了。”方青环顾四周,“日记、毒药、购买凭证……所有证据都放在一起,像是……”

    “像是故意让人发现的?”陈国栋接话。

    两人对视一眼。是啊,太顺了。一个精心策划了两个月谋杀的人,会把所有证据就这么藏在床下的暗格里?不锁,不藏得更深?

    除非……除非她不在乎了。

    或者,除非这不是全部。

    方青重新打量这个房间。十来个平方,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台缝纫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她的目光落在缝纫机上。

    蝴蝶牌,老款式,漆面磨得发亮。机头上还卡着那件没做完的衬衫,针插在线轴上。

    方青走过去,轻轻抬起机头。下面压着几张裁剪纸样,都是普通款式。但最底下,有一张不一样的。

    她抽出来。是一张旗袍的裁剪图,铅笔画的,线条流畅。领口部分做了特殊标记,旁边用小字写着:三浸三晾,七日可成。

    “三浸三晾……”方青念出声。

    陈国栋也过来看:“这是什么工艺?”

    “不知道。”方青把图样也收起来,“但肯定和那件毒旗袍有关。”

    店堂里突然传来风铃声。

    两人同时转身。卷帘门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半边,门口站着个人。

    是周玉梅。

    她手里拎着个布袋子,看见店里的情景,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方队长,”她说,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们这是……”

    “搜查。”方青亮出搜查令,“周玉梅,我们现在怀疑你与李建国死亡案有关,请你配合调查。”

    周玉梅没说话。她慢慢走进来,把布袋子放在柜台上。袋子口松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几张表格,一个公章盒,还有……一沓冥币。

    “我去卫生院办死亡证明了。”她说,“顺便买了点纸钱。”

    方青看着她:“李建国的死,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该说的都说了。”周玉梅走到柜台后,开始整理那些被翻乱的东西。动作很慢,很仔细,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我们在你店里发现了氰化钠。”方青盯着她,“还有购买凭证。”

    周玉梅的手停了停,继续整理:“裁缝用得到,固色的。”

    “固色需要氰化钠?”

    “老工艺。”周玉梅抬起头,眼神平静,“方队长不懂裁缝,说了也不明白。”

    “那日记呢?”方青拿出铁皮盒子,“你写的那句‘该做个了断了’,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