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南滨旧事录   >   第6章 新的方式
第6章 新的方式
发布:2025-12-24 10:15 字数:1988 作者:紫眸唯艺
    周玉梅看着那个盒子,看了很久。店里很安静,能听见外面街上自行车的铃声,远处收音机里传出的歌声,还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就是字面意思。”她终于说,“十五年了,该了断了。”

    “怎么个了断法?”

    周玉梅没回答。她走到墙边,抬手抚过那排挂着的旗袍。手指划过丝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些旗袍,都是我做的。”她轻声说,“每一件都得花半个月。量体、裁剪、缝制、盘扣、绣花……慢工出细活。可穿的人不知道,他们只嫌贵,只嫌慢。”

    她转过身,看着方青:“方队长,你做警察,抓坏人,是不是也觉得慢?证据要一点一点找,程序要一步一步走。等抓到了,人可能已经跑了,或者……已经死了。”

    方青心里一震。这话里有话。

    “李建国对我不好,街坊邻居都知道。”周玉梅继续说,“打我,骂我,把钱都拿走,在外面找女人。我去过妇联,报过警,可有什么用呢?劝和的劝和,调解的调解,最后还不是关起门来继续过?”

    她的语气依然平静,但眼眶红了。

    “十五年,我忍了十五年。去年冬天,他又打我,打断了两根肋骨。我躺在卫生院,看着天花板,突然就想明白了。”周玉梅深吸一口气,“这日子,到头了。”

    “所以你就杀了他?”陈国栋忍不住问。

    周玉梅笑了。那笑容很淡,淡得像水里的墨,一碰就散。

    “陈师傅,您办过这么多案子,见过死人吗?”她问,“死人是什么样子的?是冷的,硬的,不会说话,不会打人。多好。”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让人后背发凉。

    方青上前一步:“周玉梅,我们现在正式传唤你到市局接受调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周玉梅点点头,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她整了整身上的旗袍,理了理头发,动作从容得像要去赴宴。

    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店里。目光扫过那排旗袍,扫过缝纫机,扫过这个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方队长,”她突然说,“那件紫色的旗袍,我绣的是木棉花。木棉花开的时候,冬天就过去了。”

    说完,她撩开卷帘门,走了出去。

    门外已经围了些街坊,看见周玉梅被带出来,交头接耳声更大了。有人指指点点,有人摇头叹息,也有人——方青注意到——眼神里闪过一丝快意。

    王建国骑着自行车匆匆回来,看见这场面,愣了一下。

    “方队,化工站那边核实了,”他压低声音,“单子是真的。周玉梅1月15号确实买了100克氰化钠,理由是布料固色。但工作人员说,她当时问了好多问题,比如毒性多大,怎么保存,接触皮肤会怎么样。”

    方青点点头。证据链越来越完整了。

    她看向走在前面的周玉梅。那女人挺直了背,一步一步走着,深蓝色旗袍在傍晚的风里微微飘动。

    街边的木棉树上,几朵花被风吹落,啪嗒掉在地上。鲜红的花瓣散开,像血。

    回到市局,天色已经暗了。审讯室在二楼尽头,是个十来平米的小房间,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墙上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

    方青让周玉梅坐在桌子对面,自己和陈国栋坐在另一边。王建国做记录。

    “姓名。”方青开始问。

    “周玉梅。”

    “年龄。”

    “四十。”

    “职业。”

    “个体裁缝。”

    例行问题问完,方青切入正题:“李建国是怎么死的?”

    “突发心脏病。”

    “法医检测出氰化物中毒。”

    周玉梅沉默。

    “我们在你店里发现了氰化钠,还有购买凭证。”

    “裁缝用的。”

    “裁缝用不到氰化钠。”方青把凭证推到她面前,“化工站的工作人员说,你问了毒性、保存方法、皮肤接触后果。这不是固色需要问的问题。”

    周玉梅看着那张凭证,看了很久。审讯室的灯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忽明忽暗。

    “是我买的。”她终于说。

    “用来做什么?”

    “固色。”

    “周玉梅!”陈国栋拍了下桌子,“到了这里还不说实话?”

    周玉梅抬起头,看着陈国栋。那眼神让老民警愣了一下——不是恐惧,不是愤怒,是一种……解脱。

    “陈师傅,”她轻声说,“您也有女儿吧?如果您女儿被人打了十五年,您会怎么做?”

    陈国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方青接话:“法律会管。”

    “法律?”周玉梅笑了,笑声很轻,却让人心里发毛,“方队长,您信吗?您办过这么多家暴案子,有几个男人真进去了?拘留几天,教育几句,放出来,变本加厉。我肋骨断了两根那次,他拘留了十五天,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从卫生院拖回家,又打了一顿。”

    她顿了顿,眼圈红了:“因为我去告他,让他丢了面子。”

    审讯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王建国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所以你就杀了他。”方青说,“用氰化钠浸泡旗袍领口,让他慢性中毒,伪装成心脏病。”

    周玉梅没承认,也没否认。她看着桌上的那支笔,突然问:“我能抽根烟吗?”

    方青愣了一下,看向陈国栋。老民警点点头。

    陈国栋掏出烟,递过去一根,帮她点上。周玉梅吸了一口,动作生疏,呛得咳嗽起来。

    但她还是继续抽,一口,两口,烟雾在昏暗的灯光里升腾。

    “那件旗袍,”她突然说,“我做了三个月。从选料到裁剪,从缝制到绣花,一针一线,都是我自己来。最后一道工序,是处理领口。三浸三晾,每次浸泡十二小时,晾干二十四小时。这样毒才会渗进去,又不至于太快发作。”

    她说得很平静,像在讲怎么做一道菜。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方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