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布料市场
发布:2025-12-24 14:04 字数:2003 作者:紫眸唯艺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大亮,方青就醒了。
雨是后半夜停的,窗玻璃上还挂着水珠。她爬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清醒些。镜子里的自己眼下一片青黑,像被人打了两拳。
煮了锅稀饭,就着咸菜喝了碗。出门时刚过七点,巷子里的早点摊刚支起来,油条在锅里滋滋响,豆浆的热气在清晨的空气里蒸腾。
方青没吃,推着自行车往外走。路过杂货店,老板娘探出头:“方队,这么早啊?”
“嗯,有事。”方青简短应了声。
“听说前进路那个裁缝杀人了?”老板娘压低声音,“真的假的?”
消息传得真快。方青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案子在查,不方便说。”
“我就说嘛!”老板娘一拍大腿,“李建国那人,看着老实,关起门来不是东西!去年冬天,我亲眼看见周玉梅从卫生院出来,脸上肿得老高,走路都走不稳。问他,他说是摔的,谁信啊!”
方青停下脚步:“你看见了?”
“看见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前一天。”老板娘说得起劲,“周玉梅一个人去的卫生院,没人陪。我刚好去买药,看见她坐在走廊长椅上抹眼泪。护士还说呢,肋骨断了两根,得住院。可第二天她就回家了,肯定是李建国不让住。”
“当时没人报警?”
“报了!怎么没报!”老板娘声音更低了,“卫生院报的警,派出所来了人,把李建国带走了。可没过两天,人就放回来了。说是夫妻吵架,教育教育就算了。唉,造孽哦……”
方青点点头,没再多问。蹬上车,往布料市场方向骑。
南滨市的布料市场在城东,挨着老码头。早年间这里是棉纱集散地,后来公私合营,成了国营纺织公司的批发部。这两年政策松了,个体户也能来进货,市场就又热闹起来。
方青到的时候,市场刚开门。青石板路两边挤满了摊位,一卷卷布料堆得像小山。有棉布、的确良、绸缎、呢子,五颜六色,在晨光里晃眼。摊主们扯着嗓子吆喝:
“杭州绸缎!刚到的货!”
“的确良便宜卖!三块五一米!”
“印花棉布,做衬衫最好了!”
空气里飘着布料的粉尘味,还有浆洗过的棉布特有的气味。方青推着自行车,在人群里慢慢走,眼睛扫过两边的摊位。
她要找的不是卖布的,是卖辅料的——线、扣子、拉链、染料,还有裁缝用的那些零碎。
在市场最里面,有一排老店铺,门脸儿不大,招牌都褪了色。方青在一家叫“永记染料”的店门口停下。
店里很暗,货架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一个老头坐在柜台后,戴着老花镜,正用杆秤称着什么粉末。
“老板,打听个事。”方青走进去。
老头抬起头,眼睛从镜片上方看她:“买啥?”
“不买,问问。”方青掏出证件,“公安局的,调查个案子。”
老头愣了愣,放下手里的活:“啥案子?”
“前进路裁缝店,周玉梅,您认识吗?”
“周师傅啊,认识。”老头摘下眼镜,“她常来进货。怎么了?”
“她前阵子是不是在你这儿买过氰化钠?”
老头脸色变了变,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同志,这话可不能乱说。氰化钠是管制物品,我这儿不卖。”
“那她有没有问过关于氰化物的事?”方青换了个问法,“比如,固色用的化学品?”
老头犹豫了一下,转身从柜台底下摸出个账本,翻了几页:“一月份……一月十五号,周师傅是来过。买了些靛蓝染料,还有明矾、滑石粉。没买氰化钠。”
“但她问过,对不对?”方青盯着他。
老头被看得不自在,叹了口气:“是问过。她问我,有没有固色效果特别好的东西。我说有几种化学品,但毒性大,一般不用。她问毒性多大,我说沾皮肤上会烂,吃下去会死人。她就没再问了。”
“她具体问了哪几种化学品?”
“氰化钠、氰化钾,还有……重铬酸钾。”老头回忆着,“我说这些都是剧毒,布料厂用都得批条子。她点点头,说知道了,就走了。”
方青记下来:“她还说过别的吗?”
“别的……”老头想了想,“走的时候,她说了句挺怪的话。”
“什么话?”
“她说,‘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慢慢起作用就好了’。我当时还纳闷,固色剂都是马上起效的,慢慢起效的算怎么回事?”
慢慢起作用。慢性中毒。
方青心里一紧:“这话你还跟谁说过?”
“没跟谁说过。”老头摇头,“周师傅人不错,手艺好,话不多。我以为她就是好奇,没多想。”
正说着,外面进来个中年女人,拎着个布袋子:“老板,买两斤靛蓝。”
老头应了一声,对方青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问话到此为止。
方青点点头,走出店铺。站在门口,她看着市场里熙熙攘攘的人流,脑子里反复回响老头那句话:
“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慢慢起作用就好了。”
周玉梅在一月十五号就起了杀心。那时候,她刚刚被打断肋骨出院不久。
从起意到实施,整整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她每天对着那个打她的男人,心里想着怎么让他慢慢死。是什么滋味?
方青摇摇头,赶走这些念头。继续往市场深处走。
她要找的下一家,是个老裁缝铺,店主姓吴,做了一辈子旗袍。陆明说过,周玉梅用的“三浸三晾”工艺,不是普通裁缝会的,得是老师傅才知道。
吴记裁缝铺在市场最角落,门脸儿更小,橱窗里挂着一件墨绿色丝绒旗袍,做工精致,领口绣着白梅。
方青推门进去。店里没人,只有缝纫机哒哒的响声从里间传出来。
“有人吗?”
缝纫机声停了。一个老太太从布帘后走出来,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一件深灰色对襟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