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扬斯克山脉地处西伯利亚东北部，没有直达飞机，四人只能中途倒了两班航线才到山脉附近的维尔霍扬斯克。不过好在维尔霍扬斯克的原住民是黄种人，霁兰和舒云用英语说自己是中国游客能省不少麻烦。于是下飞机后，典型日耳曼人长相的欧文便待在旅馆里收拾进山的行囊，霁兰出去租车，舒云去打听消息，齐久去采买装备。

    “说起来你们的汉语真不错啊！”霁兰租了一辆越野车回来，坐在齐久的床上，围着厚实的棉被。她是龙女，虽然通常情况下不怕冷，但现在是深冬，维尔霍扬斯克跟奥伊米亚康并称北半球“寒极”，零下四五十度都是是正常气温。所以这位可怜的龙女懂得龙鳞都要脱落了。

    欧文勒紧捆扎帐篷的伞绳，指着齐久说道：“他从小长在华国，跟华国人没两样。我嘛，我的转化者是塞巴斯蒂安，自然要跟着他响应不朽族长老的号召，好好学习中文啊！记得18世纪的时候，我们还被透斯长老要求每年会图书馆参加中文考试嘞！”

    霁兰点点头，捧着滚烫的开水杯不撒手。

    叮铃叮铃——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一股强劲的寒风瞬间冲进屋内。齐久连忙冲到门口把舒云拉进屋里。他们到的这几天正好碰上暴风雪，狂风带着黑压压的乌云，像是吞没天地的怪兽在雪原上肆虐。像舒云和霁兰这样纤细骨感的小身板，要是不蜷缩身体，抓紧栏杆，都能直接让夹着雪块的飓风卷走。所以这几天她们一推开门，就得要齐久或是欧文帮她们把门关上，她们自己根本关不上门。

    齐久把裹成棉球的舒云拉进屋里，帮她把外套上的雪扫干净，欧文递给她一杯掺了伏特加的热水：“喝点酒能暖和些。”

    舒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才解下围巾，从怀里掏出一沓地图：“我把图书馆里所有的老地图都复印回来了，但最早的也是金帐汗国时代绘制的，找不到更久的了。”

    齐久接过地图，把它们铺在地上，仔细对比每一处不同。

    床上的霁兰发现了一座在十四世纪地图上突然消失的山峰，跳下床指给几人：“这里！你们看，十三世纪的地图上这里还有一座山峰，可十四世纪的地图上就没有了。那时候这边的土著人都还没有完全迁徙过来，更不可能遭到欧洲神学的压迫，地图应该都是最先迁来这一带的雅库特人为了打猎画的。他们没有理由故意隐藏一座山峰，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欧文把便携台灯移到两张图之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座山峰在十三世纪中期到十四世纪前期的六十余年间突然消失了。或者是因为什么原因，这座山峰被推平了。”

    舒云蹙眉沉思，她不敢相信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在短短六十余年间，能将一座寒冷极地的山峰推平，况且这条山脉大多由沉积岩组成，更不用说土壤，也早被恶劣的气候冻成了冻土层。要是用现代大规模机械设备挖掘，也得要用几千台掘进机挖上百余年啊！

    齐久翻出最新的卫星地图。“这里应该就是咱们要去的地方，对应现在的地图就是这。”他手指指着四座山峰中的一小片平原，随即手指从平原出发，沿着山谷划出一条蜿蜒的折线，“咱们可以走这条路进山，不过路程有点远，可能得要租两辆车，再多带点汽油。”

    霁兰摇头：“这条路的海拔太高了，气温会比维尔霍扬斯克低很多，发动机能不能打着火还难说呢。”

    欧文将左手伸到几人面前，掌心向上，五指不断颤抖，周围空气变得越来越干燥，壁炉里灰白色的木炭灰开始往他的掌心聚集。不一会，一团火焰凭空出现在欧文的掌心。

    “你忘了吗？我的天赋是控制周围所以能燃烧的元素，让它们聚集成火焰。”欧文得意地冲霁兰挑挑眉，猛地握紧拳头，火焰顿时熄灭。

    霁兰换上奸诈的笑容：“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到时候你就负责车辆运行和我们的取暖工作吧！”

    欧文心里不禁生出一种“自己被人骗了”的感觉，齐久和舒云也两脸“你是熬不住激将法的蠢驴”的表情看着欧文。

    四人敲定路线，又租了一辆皮卡，在旅馆里等了一周左右，才等到暴风雪停歇的间隙，急忙开车进山。

    越往山里走，霁兰和舒云便越觉得寒冷难熬，无奈四人一路上都只能挤在一个小帐篷里休息，以此来减少热量流失，也能节约能源。小空间里根本铺不开厚厚的睡袋，四个人也不介意，干脆你压着我，我挤着你，反而挤出来一身热乎劲，晚上睡觉也不觉得冷了。

    终于，在进山八天后，四人开到了目的地。其实路程本没有这么远，但是几人为了能多找寻一下山峰消失的线索，也为了熟悉周围环境，在目的地周围的群山里多绕了四天。

    到达目的地后，霁兰豪饮了一瓶伏特加，让全身暖和起来，便脱下厚实的棉袄，发动龙女的天赋，顺着两道裂缝开始探索地下水脉。龙女的力量虽然受区域限制，在自己和领域外会大幅度削弱自身力量，但是利用无孔不入的气流探索水文特征，是她们镌刻进骨子里的能力，只要还有一息尚存，就能使用这招。

    霁兰站在平原上探索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在平原最西边的一条石缝中，发现了底下水的异常流动。在那条石缝底下四百米的距离处，水流路径出现了断层。但是那里的上方是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按理说这样巨大的压力下，会让石头和土壤发生移位，渐渐压平断层。换句话说，那道断层曾经应该更大更高，而几百年归去了，才被其上的高山一点点压成现在地下的一个小断层。

    欧文看见霁兰停止了探索，猜到她应该已经找到了什么，便背起行囊走到她身边：“发现了什么？”

    霁兰从跟来的齐久手里接回自己的外套，往西一指：“那边有一条石缝，石缝底下有异常的沉积岩断层。”

    几人闻言便跟着霁兰朝西侧走去，果然在一大块突兀的岩石底边看见了一条缝隙。四人对视一眼，齐久默默掏出白蜡树枝，用速干强力胶将树枝黏在岩石周围，创造出一个小型虚数空间。舒云将手放在岩石上，发动自己的天赋，让岩石仿佛自己长了腿似的，一点点往旁边移动，露出一条能容一人爬进去的洞口。

    “我先下去，你们带好通讯耳机，等我消息。”欧文解下背上的登山包，从里面抽出焰形剑绑在自己后背上，又将一包岩楔挂在腰间，攀着石壁往洞里爬去。

    齐久设置好虚数空间，把一根掺了黄金编织的麻绳固定在洞口，这种绳子跟命运女神编制的命运之绳是同一种材质，能灼伤所有神罚之族裔，让他们的皮肤像溶解在浓酸里的鸡骨一样，化为脓水。

    三人在洞口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听见通讯器里传来欧文的声音：“底下是一条垂直的岩缝，我看不到底，你们先把装备垂下来吧！齐久，上次任务是你做先锋，这次就由你和舒云留在外面接应，我和霁兰探查情况。”

    齐久心里有几分不安，之前的任务都是他和欧文一起执行的，现在欧文却要他留在外面，这让他有些担心霁兰能不能跟欧文默契配合。不过齐久还是乖乖配合着欧文的指挥。

    霁兰垂下两个装满基本用具的背包，又把自己惯用的西汉形制青铜剑绑在背上，从石壁上攀进洞里。她背上的青铜剑据说是上古传说中的承影剑，精致短小，正适合在狭窄地带御敌之用。

    舒云在洞旁边支起帐篷，准备和齐久轮流值班，看守洞口情况。

    欧文和霁兰一路沿着地下裂谷壁设置岩楔，爬得不算很快。

    二人大约爬了五个小时，终于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霁兰从武装带上解下照明弹，往远处打了一发，欧文也折亮一把荧光棒，天女散花般扔到谷底。

    在照明弹升至最高点时，荧光棒却消失在了二人脚下的深渊中。

    借着照明弹的光，霁兰清楚地看见他们脚下隐约露出了成片的枯树枝干。这足以说明他们已经接近深渊底部，剩下的距离无论如何都不足以吞没荧光棒的光芒。只可惜，谷底弥漫着乳白色的粘稠浓雾，像是被神恶趣味地倒了一盆藕粉下去，让他们看不清真正的谷底长什么样。

    “怎么回事？”霁兰松开左手，准备再放一截绳子，好让自己再下去一些。

    突然，欧文明白了这是哪里，他扣住霁兰的肩膀，脸上的肌肉扭结在一起，英俊的脸庞此刻看起来滑稽而可笑，海蓝色的双眸写满了惊恐不安。很显然，不论底下的东西是什么，都让这个放浪不羁的大少爷吓得够呛。

    “怎么了？”霁兰小声问欧文。

    “珀耳塞福涅的圣林，这里是珀耳塞福涅的圣林！”欧文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吐出一串名词。

    霁兰当即明白了几分欧文的心情，传说三千多年前诸神之战，冥王哈迪斯和冥后珀耳塞福涅下落不明，这片圣林也随主人的失踪而枯萎。三千多年连同不朽族在内的许多半神生物都在寻找圣林，因为据说这里埋藏着宙斯的雷霆之剑和波塞冬的三叉戟，无论谁得到这两样神器，足以毁灭神界与人间的屏障，重燃三界战火！

    “怎么办？回去吗？”霁兰明白欧文的恐惧与纠结，虽然她自己很想下去一探究竟，但还是决定尊重老朋友的意愿。

    欧文用力按压通讯器，可里面没有半点声响。他们离地面太远了，电波传不到这么深的位置上。

    “管他什么预言！走！下去看看！”欧文一咬牙，松开扣着霁兰肩膀的手，继续往深渊底部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