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暗淡，天幕如墨。乌狮城似乎要迎来新年的第一场雪了，北风呜咽，绿化带里的枯树险些被摧折了腰肢。

    欧文在小区门口下了车，踉踉跄跄往里走。保安一时间没认出欧文，伸手要拦住他，却被欧文狠厉的神情吓得缩回了手，只能讪笑着挥挥手。

    院门尚未落锁，欧文一把推开，冲了进去。院门正对的厅屋里亮着一盏微黄的落地灯，只有舒云坐在那里清理伤口，霁兰和齐久都不在。

    舒云见欧文狼狈得像只被抛弃的橘猫，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我们找了你一天！”欧文不知道哪里受了伤，一路上勉强吊着一口气，冲进东郊小院，再也坚持不住，摔倒在厅屋前的台阶上。

    舒云大惊，也顾不得包好伤口，拽了拽衣襟就跑到院子里，连拉带拽，把欧文弄进屋子。

    “快！快走！敖荣跟踪我到了东郊。他虽然还不知道院子的具体位置，但他手下众多，不到天亮就会找过了。”欧文松开紧紧攥着的破旧工作服，躺倒在地毯上。

    工作服底下的外套和毛衣都已经碎成了破布，上面尽是大大小小的窟窿，有烫出来，也有被高速物体冲击出来的。衣物间隐约能看见欧文白皙的躯体，大理石雕塑一般的肌肉上有不少打进皮肉里的黑色球状物体，鲜红的血液不断涌出，沾湿了银鼠灰的羊毛地毯。

    舒云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眼眶。她虽然称得上见多识广，但身边的朋友变成这等惨样，还是心疼不已。

    “霰弹？敖荣他竟然胆敢在市区开枪？”舒云起身跑到沙发边上，想从医药箱里拿纱布给欧文止血，一时失察，被地毯拌了个正着，直接扑在茶几上，一把掀翻了医药箱。各种急救药品和器械撒了一地。舒云抓住云南白药和纱布，连滚带爬扑回欧文身边。将破碎的衣物撕开，用纱布按压伤口，给他止血。

    却不想这血怎么也止不住。舒云把一整瓶云南白药都倒在欧文身上了，可伤口出依旧不断流出汩汩鲜血。

    殷红的血蹭了舒云满手，她擦眼泪的时候，又蹭了自己一脸。

    “别……别费劲了……我……我的伤……一时间止不住，先走！先……走！安全了再说！”欧文用最后的力气按住舒云的手，让她先去收拾东西撤离，不要再做无用功。

    “我……我……”舒云急得说不出完整的话语，深呼吸几口气，才稳住心神，“霁兰和齐久还在外面找你，我给他们打电话。”

    接到电话，霁兰一个甩尾，将车子调头驶向东郊。没等她回到小院，天公已经开始发难，鹅毛大雪飞飞扬扬，眨眼睛就盖满了柏油路。霁兰着急回东郊小院，只能钻小路避开监控摄像头，这样她可以超速行驶。

    齐久接到电话时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挂断电话，齐久大力转动车把，漆成银蓝色的川崎KLX230霎时间化成一道蓝色闪电。

    齐久刚骑到小区门口，就看见了十字路口东张西望的黑衣男人。男人腰间鼓鼓囊囊的，很显然别了什么武器。

    齐久拨通电话，让舒云他们先撤，自己引开敖荣的人，不用管他。不等舒云回答，齐久便挂断电话，压紧头盔，以右腿为支点，让摩托车划了一个漂亮的圆弧，车头朝向黑衣男人，呼啸而出。

    摩托车在齐久的驾驶下车头高高抬起，砸向男人的脑袋。

    男人反应迅速，俯身扑地，向后一翻，躲过了攻击。

    齐久也不是吃素的，他很清楚自己刚刚的攻击很可能不会成功。因此在车头抬起的瞬间，他已经抽出了藏在车子大梁侧面的三棱刺。刺身被电镀了一层黑色磨砂面，它不会反射灯光，只会不动声色地索人性命。这是把不折不扣的杀人刀。

    齐久双脚发力，将摩托车当做踏板，向后高高跃起。落地瞬间，黑衣男人正好完成了翻滚，正准备起身，右手摸向后腰。

    齐久的速度更快，他立刻贴紧男人的后背，左手锁住男人的咽喉，右手从下向上刺穿了男人。

    这一刀直接刺穿纵膈肌，先捅破了男人心脏，再切断了他的主动脉。男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已如坍塌的山峰，倒在齐久脚下。

    齐久因为营养不良加上先天不足，从小身形比同龄人矮小很多。虽然后来跟着他的转化者关云明吃了不少山珍海味，补回来一下，但还是不算高壮。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种不足也给了他另一种无可比拟的天赋。关云明送他去图书馆，跟历史上有名的刺客们学习近身搏杀术。齐久有自信，除非对面是全身像鳄鱼一样长满骨甲，否则在提前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能悄无声息地用刀干掉任何人。

    男人的后腰别了一把狗腿刀。齐久把狗腿刀抽出来，插进靴子里。他扶起川崎KLX230，车身一侧的漆面已经被磨损，底下露出来原本的金属色。

    齐久跨上摩托，前面的十字路口突然冲出来一辆黑色轿车。车里的司机见齐久立在马路中间，也不躲闪也不刹车，直直朝他冲来。很显然，这辆车上的是男人的同伙。

    齐久冷笑，他已经被人发现了，那就再好不过了！省得他再想办法引敖荣的人注意。

    齐久拧动油门，笔直地迎向轿车。在撞上轿车的前一秒，齐久故技重施，抬高车头，把轿车前盖当做踏板，从车身上飞了过去。

    越野摩托的减震很不错，齐久落地后车子只是上下颠了两下，没有别的反应。

    轿车来不及刹车，在齐久身后又冲出去将近三十米才刹停。齐久一直等着轿车完成挑头，雪白发氙气车灯把欧文的影子拉到很远的地方。齐久才松开手刹，川崎KLX230再次化作闪电，撕破车灯照不到的黑暗。

    轿车旋即跟上齐久，紧紧咬住了他。

    霁兰远远看见齐久和轿车一前一后驶向远方，而后另一辆黑色轿车快速开进齐久冲出来的巷子。霁兰不敢多耽搁，快速开进小区。一进小区门，她就看见保安在跟一个黑衣男人说着什么，边说还边指着小院的方向。

    霁兰也不等保安抬起拦路道闸，直接撞断白底红条的栏杆，将目瞪口呆的保安和眉头深锁的黑衣男人抛在身后。

    小院门口，舒云已经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一切，屋里地面上被她泼了满满五桶双氧水，临出屋她还打开了所有的紫外线灯，确保不会有任何人能从屋里提取到DNA。

    欧文的血止不住，舒云灵机一动，用保鲜膜把他裹了起来，外面还套了一个巨大的雨披。欧文也任由姑娘折腾，他乖乖配合，没有半句抱怨。

    二人一上车，身后就出现了一辆没开车灯的黑色轿车。

    霁兰勾唇冷笑，跟她比赛飙车，敖荣的人还嫩着呢！

    霁兰直接将油门踩到底，双手如飞，手刹、换挡杆、方向盘……所有的零件在霁兰手里都像活过来了似的，彼此间配合默契，如同一台精密的瑞士手表，没有半点破绽。

    霁兰偏好大力甩尾。这可苦了欧文，霰弹枪的钢珠还嵌在他的皮肉里，身体的每一次晃动都不亚于将他凌迟。

    舒云也没空管欧文。用安全带把他拴在座椅上之后，舒云便放倒了后排座椅，爬进后备箱，从里面捅碎车灯，撒下去一大袋子三角钉。

    身后紧跟着的两辆黑色轿车没有防备，直直碾压过三角钉。砰砰几声，车胎全部爆了，高速行驶的轿车根本没有刹停的机会，直接失控，撞上隔离护栏后翻倒在马路上。

    这两辆车堵住了狭窄的老旧马路，其后轿车里的人也没有冷血到能碾压过同伴的身体去追人，只能刹停下车搀扶同伴。

    “Awesome！”欧文没有力气从车窗探出头，只能隔着后挡风玻璃看追击者的惨状。

    “你是怎么回事？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阿瑞斯在哪？”霁兰单手稳住方向盘，把欧文的焰形剑从副驾的包里抽出来，丢给欧文。

    欧文右臂伤重，几乎不能抬起，手上的力量也不足以控制焰形剑。他只能用左手抱住长剑，聊作防身用。

    “说了话长啊……”欧文仰头靠在车座上，声音空灵缥缈，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放松。

    霁兰挑挑眉，通过后视镜跟舒云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东郊小院暴露，他们需要落脚点。然而欧文满身是血，他们肯定不能去旅馆投诉。

    偌大一个乌狮城，绵延几千公里，却没有片瓦可供他们容身。霁兰不禁怒从心头起，悲向脑中生，气得她猛砸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