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地铁站

    “各位乘客，洛川站到了，请有需要的乘客在此下车，下一站是洋河沟站……”

    经历过早高峰的拥挤，林九牧整个人面呈菜色，一点精神也没有，再加上早起的起床气还没散，心情糟透了，身上的黑气仿佛实质化，叫人不敢往这个高冷帅哥身上多看几眼。

    “嘟——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如果说下了地铁后的林九牧脱离了人潮的拥挤，稍微能喘上口气，那么打电话没人理明显被实习单位遗忘的情况，显得站在地铁口妄想单位警车接送的林九牧更像个傻逼。

    【如果住宿条件不好的话，我觉得可以直接申请调离了。】林九牧深吸一口气，在安麟区嘈杂的城区里拉着行李箱，按照导航找自己的实习单位。

    好在洛川派出所离地铁口不远，走了7、8分钟，林九牧就看到了蓝白相间的围墙。勉强提起点精神，林九牧拉着行李箱来到所门口。还没进门，就已经被里面哭天抢地的声音给震住了。

    那是怎样一副景象呢？

    林九牧事后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可怕。

    小小的派出所门口，歪斜的门牌，门口有一个形同虚设的保安亭，里面一个胡子拉碴的大爷抱着手臂在打盹，登记册就摆在门口的桌子上，有没有写全看自觉。

    甫一进入派出所，林九牧就受到了一阵极强的精神攻击。整个接警大厅乱成一锅粥，电话铃、吵闹声、哭丧声、咒骂声潮水般灌进林九牧的双耳，伤害之大，让林九牧忍不住捂了一会儿自己的耳朵，他甚至一度怀疑这是不是基层警务的新式武器。

    林九牧拼命压抑住想往外走的双腿，给自己做了坚实的思想工作，抬起腿向人潮汹涌的接警台走去。

    “您好，我是来报道的实习生，我想找…”

    “警官！我们家的那三只鸡什么时候能找回来啊？”一个嗓门很大的中年妇女把林九牧的声音完美覆盖了过去。她肥大的身体趴在接警台上，把身后的林九牧遮的严严实实，整个人呈70度角，差不多就要翻进去了，怒目圆瞪地看着值班的民警大喊。

    “你好！我是来报道的！”林九牧提高了声音，妄图突破这位大婶的封锁线。

    “看你这个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怎么还插队呢！能不能有点素质？”前面这个丢了鸡的大妈转过身来，朝林九牧的耳边来了一次声波攻击。

    林九牧面上不显，心里却一阵恼火，哪有实习生报道第一天被群众拦在自己单位门口的，但他也知道自己跟这些群众没什么好吵的，于是只好忍了下来。

    等这位彪悍的大婶和值班民警理论好这三只鸡的问题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林九牧不仅站的腿麻，心也麻了。

    倒也不是接警大厅没有座位，只是好几个穿着不太讲究的大叔横躺在两三个位子上，脱了鞋不说，还打着赤膊。六月的京阳暑气很足，这几个中年男子周遭的酒气混杂着汗味，让素有“事儿逼”之称的林九牧退避三尺，别说贴着他们坐下了，多看几眼林九牧都觉得眼睛被熏的疼。

    于是小林同志报道的第一天就在单位的大门口站了半个小时，明明是六月的清晨，林九牧却觉得自己身处寒冬腊月的风雪里，内心拔凉拔凉的。

    好容易轮到林九牧，这次他总算联系上了组织。

    “你就是新来的实习生啊，你等着，我帮你叫一下葛教。”值班民警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年轻，他局促朝林九牧笑了一下，然后转头往楼梯方向大喊了一声

    “葛教！实习生来了！”

    林九牧再一次遭受了近距离的精神攻击，小年轻明明身形不大，那嗓门亮的，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喉咙里装了一个扩音器。

    “师兄，你们这儿是不是嗓门都得这么大？”林九牧忍不住吐槽。

    “嗨，也不是，这不，嗓门不大叫人也听不见啊。”值班民警局促笑了笑，接着变脸似的，拉下脸朝后面排队的群众喊道：“都排好队，有什么事儿一个一个来，别瞎吵吵，也不看看这是哪儿，能不能有点纪律？”

    林九牧的实习生活还没开始，就已经看出来，这个派出所不简单。

    “呦！实习的小同志来啦？我昨天值班，刚眯了一会儿，给忙忘了。”循着声儿就看见楼梯上下来一个人。眯眯眼，典型的中年发福体型，头发有些稀疏了，穿着一身警服，肩上扛着二杠一，林九牧知道这就是放了他鸽子的教导员——葛顿丘。

    “葛教好，我也刚到没多久。”林九牧也不好真的去怪领导。

    “来来来，时间紧，我先给你安排一下实习的跟班师傅。你们都是年轻人，肯定能聊得来。”葛教看着体型不小，却脚下生风，林九牧拎着行李箱哼哧哼哧上了三楼，差点跟丢了这位老师傅。

    这派出所看着挺小挺破的，但里面空间倒是大，设施倒也还算新，一看就是刚换过不久。

    “我们这个派出所建立也有二十年了，破是破了点，但东西都是新的，今年四月份刚换的。你宿舍也都是新的，就在这里五楼，一会儿去后勤处领钥匙和生活用品，记得还要去录个指纹和人脸刷门禁，其他还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后勤说，能安排到位的我们一定安排。”葛顿丘说话的时候也是笑眯眯的，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好的，谢谢葛教。”林九牧一副乖乖学生的样子。

    “这一年里你就跟着刑侦中队的陈颍川中队长，他可是我们这儿的办案好手，你一定得好好跟着他学习。他这会儿可能回去补觉了，昨天轮到他值班，后半夜不得消停。”说话间葛顿丘刷开刑侦中队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挺大的，大约放了有十几张办公桌，还有一个小型的会议桌，两块白板，一块记着这个月办理的各类刑侦案件数量，一块记着一些线索资料。办公室里还坐着几个人，看葛顿丘带着一个小年轻进来，纷纷打趣起来。

    “呦，葛教，这是哪儿捡的小孩儿，看着可真嫩。”离门最近的一个开口道。

    “可不是，我看着像未成年似的，长得倒挺俊，跟川子可以比比。”另一个看着较年长的开玩笑道。

    “别瞎说，好好干活，我看你们还是事情太少了。”葛顿丘状似斥责道，本是想在小同志面前树立一个好形象，哪料想这几个老油条一开口就坏了气氛。

    “以后你就坐这儿，你师傅就坐你对面。新郑，颍川是不是去补觉了？”葛顿丘拉着林九牧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又问了斜对面的余新郑。

    “没错，他估计没一会儿就得回来，上回那个诈骗的案子他还有个笔录要补呢，等他回来我跟他说。”余新郑一边暗暗打量这个长得水灵灵的实习生，一边给葛顿丘回话。

    “那行，我就把小同志交给你们了。对了，小同志叫什么，我这忙的，都没仔细问。”葛顿丘笑眯眯的转过来对林九牧说。

    林九牧放下行李，有模有样地敬了个礼，“报告葛教，我叫林九牧，扬州浔江人。”

    葛顿丘“哈哈哈”大笑两声，用力地拍了拍林九牧的肩膀，说：“好小子，真不错，扬州好啊，我前些年去扬州玩过，是个好地方。行了，我先走了，有事儿联系我或者这些师兄都可以，好好干。”说罢转身走了。

    林九牧看着办公室的几位师兄，很有礼貌的问好还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就告辞去整理自己的宿舍了。

    【@川 速回，你摊上事儿了，大美人。】余新郑在“刑侦一家亲”的微信群里打了这么一句，便又继续干活儿去了，深藏功与名，并不知道这条消息掀起了什么风浪。

    等陈颍川睡了个囫囵觉醒来看到这条消息，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陈颍川很怀疑自己睡糊涂了，他一个黄金单身汉，哪能遇到什么大美人？于是一条条看了起来。

    我磕的cp都是真的：【什么什么？？？我川哥对大美人下手了？】

    要工作不要命：【什么什么？？？有大美女？】

    热心市民叫小高：【什么什么？？？川哥脱单了？@不姓郑啊】

    我从不画饼：【女朋友？】

    口口是吕：【@川 脱单了不告诉兄弟？】

    一帆风顺：【是小川终于有对象了嘛？恭喜恭喜】

    我从不画饼：【恭喜恭喜】

    热心市民叫小高：【恭喜恭喜】

    口口是吕：【恭喜恭喜】

    我磕的cp都是真的：【恭喜恭喜】

    要工作不要命：【恭喜恭喜】

    陈颍川一脸黑线地看着这一连串恭喜的消息，直接划到最后。

    不姓郑啊：【嗨，啥呀，是川子刚来的新徒弟。】

    陈颖川看着“新徒弟”三个字，很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一阵眩晕。今天早上隐约听了一耳朵好像有实习生要来，但陈颖川怎么也想不到真会落在自己头上。

    倒不是说带实习生有多不好，但他就是嫌麻烦，喜欢自己单干，现在有了徒弟，身后坠一个小尾巴，怎么想都难受。

    陈颍川一个头两个大，斟酌了一会儿便去了电话给葛顿丘，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忙碌以及自顾不暇，实在是没空带实习生。

    可惜葛顿丘并不吃他这套，“小陈啊，这话也就我私底下跟你说说。你也算是年轻有为，这个小同志是今年部里派下来实践学习的，一年时间，你且好好带他。再说了，你看你们中队现在在所的几个同志，高渤海呢自己还是个孩子，还需要继续学习，你们沈吴兴副所已经确定下个星期去市警校参加警衔晋升培训了，还有个新郑，下个月就要喜当爹了，你忍心让你余师兄抛妻弃子吗？”葛顿丘不愧是做政治指导工作的，语气那个恳切，让陈颍川差点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组织的事。

    没辙，只能认了，他黑沉着一张脸，打算去见见他的“大美人”徒弟，顺便给他一个下马威，好叫他知道当自己徒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