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玄案录   >   第5章 井底账本写着十年前的买命价
第5章 井底账本写着十年前的买命价
发布:2025-08-19 11:10 字数:2676 作者:雅心
    烛火燃尽,天光自窗棂渗入,给书房内凝滞的空气镀上一层灰白。

    沈昭之合上账册,指节因彻夜紧绷而微微发白。

    那本看似寻常的流水账,此刻在他眼中,已然化作一张盘根错节、浸满血腥的大网。

    青竹驿递,这个遍布乡野的脚夫帮派,竟是定王府与当朝宰相柳崇山暗通款曲的血脉。

    而冯子安,那个仗着父辈荫庇横行乡里的恶少,不过是这条血脉上一个负责输送养分的毒瘤。

    他每月从账上支取的五十两“守夜银”,名为守夜,实为封口,封的是无数双替他窥探、替他传信的眼睛的口。

    陈德昌的死,那份被篡改的伪证,不过是冯子安为了维护这条秘密渠道,随手拔除的一根扎眼的刺。

    林晚照推门而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糜粥,见他双眼布满血丝,眉心紧锁,不由得心头一紧。

    “查到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这满室的杀机。

    沈昭之点了点头,将粥碗推至一旁,指尖在账册的封皮上轻轻敲击。

    “冯子安是主谋,陈德昌收了他的钱,替他办事。但冯子安背后,是定王和柳崇山。”

    “王爷和宰相?”林晚照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眼中燃起一簇烈火,“既然如此,更不能放过他!我这就带人闯进冯府,把他绑来衙门,不怕他不招!”

    “不行。”沈昭之断然摇头,目光深邃如井,“这本账册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一旦我们动手,冯子安必定狗急跳墙,将所有与他相关的人证物证尽数销毁。到那时,柳崇山和定王府只需弃掉他这颗棋子,我们便再也抓不到他们的狐狸尾巴。”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的算计,“我们要让他自己,把证据送到我们面前来。”

    他唤来阿六,低声嘱咐了几句。

    不过半日,一则诡异的传言便如风一般,吹遍了清河县的大街小巷:“新来的县衙师爷沈昭之,乃是得道高人,已知晓‘鬼市’入口,能下通阴司,查问前世今生的冤孽!”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特制的鱼饵,专为冯子安那条惊弓之鱼所设。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死去的更夫陈三郎,临死前念叨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鬼市在哪儿”。

    果不其然,次日清晨,县衙大堂的鸣冤鼓被敲得震天响。

    两名差役押着一个身穿八卦道袍、面容猥琐的老者进来,正是城中有名的神棍张守真。

    他一见到端坐堂上的沈昭之,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不等用刑,便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是冯公子!是冯公子请小道做的法!”张守真涕泪横流,声音颤抖,“他让小道潜入停尸房,在陈三郎的尸身上撒磷粉,又在房梁上挂了细丝铃铛,说是风一吹就能制造出鬼声……他还说,只要能把县令大人吓住,让他相信这是天降惩罚,这案子就能不了了之……”

    “天罚?”林晚照站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猛地一脚踹翻了堂下的香炉,香灰四溅。

    她指着张守真的鼻子怒斥:“你这招摇撞骗的牛鼻子,也配谈阴司天罚?!”

    堂下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哄笑,张守真被她一身煞气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连忙又磕头道:“女侠饶命!大人饶命!小道还知道一事!冯公子……冯公子说,为绝后患,今夜子时,他要亲赴城西的乱坟岗,烧掉另一批要紧的密件!”

    沈昭之始终面无表情,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切。

    他挥手让差役将张守真押下,宣布退堂。

    百姓们议论纷纷地散去,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宣布退堂前,沈昭之回到后堂,看似不经意地拿起那本从冯府搜出的账册,用指腹在封皮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的指腹上,沾染了一撮无色无味的特制药粉,此粉遇热,便会显出淡淡的荧光,足以追踪任何接触过它的人。

    夜色如墨,乱坟岗上阴风怒号,吹得荒草瑟瑟作响,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

    沈昭之与林晚照隐蔽在一座破败的土坟后,气息与黑暗融为一体。

    子时刚至,一道摇曳的火光由远及近。

    冯子安果然来了。

    他提着一盏灯笼,怀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脸上满是急躁与惊惶,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嚣张。

    他寻了一处空地,将木箱放下,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便要点火。

    林晚照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腰间的长刀已然出鞘寸许,只待沈昭之一声令下,便要飞身而出,将这恶贼就地擒拿。

    然而,沈昭之却猛地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她无法动弹分毫。

    他凑到她耳边,声音比夜风还要冷:“等等——他不是一个人。”

    话音未落,另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的树林阴影中缓缓走出。

    那人身形干练,穿着一身差役的服饰,竟是县令周文远身边最得力的心腹!

    他快步走到冯子安面前,从怀中递过一封火漆封口的密函,低语了几句,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冯子安接过密函,看也未看便连同木箱一起,投入了燃起的熊熊大火之中。

    火光映照着他扭曲而狰狞的脸,直到整个木箱化为焦炭,他才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匆匆离去。

    林晚照急道:“为何不拦住他们?那差役和信……”

    “现在抓他,只会打草惊蛇,让他背后的人有所警觉。”沈昭之的目光追随着冯子安远去的背影,眼神却异常平静,“让他走。他以为烧掉了一切,恰恰是给了我们最好的机会。”

    他并未追击,反而对林晚照下达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命令:“你即刻回县衙,潜入文书房,将那本我们已经‘查验’过的账册取回来。切记,不要惊动任何人。”

    林晚照虽心有疑虑,但出于对沈昭之的信任,还是立刻动身。

    半个时辰后,两人在书房再次碰面。

    那本账册被平摊在桌上,与白天并无二致。

    沈昭之取过一盏烛台,将蜡烛的火焰缓缓靠近账册的青色封皮。

    在温热的烘烤下,奇迹发生了。

    原本光洁的封皮上,一个模糊的印记渐渐浮现,最终清晰起来——那是一个并不完整的、属于成年男子的拇指手印。

    而在手印的虎口位置,一道深刻而独特的裂纹状疤痕,清晰可见。

    这道疤痕,整个清河县衙,只有一个人有。县令,周文远!

    林晚照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她终于明白,为何沈昭之要在账册上涂抹药粉,又为何要放走冯子安。

    周文远在将账册“查验”后归还给他们之前,必然也翻阅过,甚至可能与冯子安当面对质。

    这个手印,就是他触碰过这桩滔天阴谋的铁证!

    沈昭之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原来,他也早就知道了……这案子,从一开始,就不归这小小的县衙管了。”

    “那我们……”林晚照握紧了拳头,骨节泛白,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的颤抖,“那咱们,就只能自己走到底了。”

    沈昭之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烛火下那个致命的手印,仿佛在透过这道裂纹,窥探着背后那座由权力和谎言构筑的、更为庞大也更为危险的迷宫。

    这张网已经不再局限于清河县,而是牵扯到了朝堂与藩王,而他们,正站在了这张网最脆弱也最致命的节点上。

    他知道,从今夜起,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比刀锋更薄,比蛛丝更细,因为他们的对手,已经不再是冯子安那样的蠢货,而是像周文远这样,懂得如何隐身于黑暗中的猎手。

    夜风吹动窗纸,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一声遥远的叹息。

    沈昭之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过,留下了一道无形的水痕,他的脑海中,一个更加疯狂、也更加凶险的计划,正在悄然成形。